167 思慮過多導致嚴重貧血
蘇無恙燒了一夜,葉醫生來看了,說注意降溫就好。秦方白跟着葉醫生出了主卧,一臉擔憂:“沒看她有感冒癥狀,怎麼突然就發起高燒來了?”葉醫生說有可能有潛伏的炎症。秦方白回身望着床上躺着的女人,眉心又皺得更深了一些。秦夢瑤的話,不知道她有沒有聽見。事情過去了七年,她未必會往那方面想,可鄭揚在她心裏是個怎麼樣的存在?從她高燒之中呢喃他的名字來看,她興許已經產生了質疑,他該怎麼辦?
蘇無恙醒過來的時候,是上午的十點多。秦方白竟然沒去公司,一直就守在床邊,看上去頗為憔悴。她有些懵然,啞着嗓子問他不用上班嗎?秦方白來探她的體溫,燒已經降下去了,他握了她的手:“都不知道照顧自己?”
蘇無恙赧然:“我也不知道怎麼就着了涼。”她起身洗漱,刷牙的時候看着鏡子裏的自己,臉色蒼白沒有血色,這一晚,她如置火海,被不斷的焚烤,鄭揚在火外冷眼看着她,鄭母在一旁看啐她:“背叛就要付出代價!”
她啞着聲音和她爭執,用儘力氣告訴鄭揚,她沒有背叛,在愛他的時候,她是全心全意的。可他聽不見,隔着一簇簇閃動的火光,他冷眼觀望,面無表情。她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鄭揚,是心灰意冷的,對她絕望的。那樣的他和記憶中的那個始終陽光俊朗的男生不同,她感覺到了撕心裂肺的疼。
慢條斯理的把牙膏泡沫清洗掉,又放了水洗臉,把牙膏當成洗面奶擠在手心裏,搓揉之後往臉上抹,牙膏的清涼刺得她眼睛生疼,眼淚成串成串的滴出來,她放了水沖洗掉,就聽秦方白在外面叫她:“早餐熱好了,你好了就下樓來,別又涼了。”
蘇無恙對着鏡子裏紅着雙眼的自己,一顆心像在油鍋里炸。昨天秦夢瑤的話再次湧入腦海,她以為睡一覺就會好,等她腦子正常了就能理清這其中的問題。她現在的確是清醒了,可清醒得讓她寧願睡着。鄭母這樣說,有可能是在報復她,不希望她過得好,那麼秦夢瑤呢?秦夢瑤是秦方白的妹妹,她總該知道幕後策劃這樣的事故是要擔責任的,秦夢瑤自然也不希望她過得好,但那是她哥,她沒必要拿這樣的事來做威脅。
到底還是磨蹭着坐到了餐桌旁,秦方白仍然還在家,拿了筆記本坐在落地窗前的飄窗上,正在處理一些郵件。蘇無恙低頭吃完早餐,他走了過來。
她昨晚一直夢見鄭揚,不知道有沒有說夢話喊出鄭揚的名字,如果喊了的話,對秦方白……她一顆心在拉扯,一面是鄭揚,一面是現如今和她彼此相愛的秦方白,一面是過去,一面是現在和未來,她該怎麼取捨?
“好點了嗎?今天在家裏休息,晚一些葉醫生會過來複查。”他聲音輕柔,和往常無異。
“約了雅皖談新戲。燒退了,吃完東西,我好了很多。”蘇無恙執意出門,秦方白也沒有阻攔,看着她離去的背影,總有一種飄飄忽忽的不真實感。她是知道了什麼,還是只聽到秦夢瑤提的那個名字?倘若一個名字就讓她方寸大亂……他抬手揉了揉眉心,他才是她的現在和未來,不是嗎?
蘇無恙還是見了雅皖,她需要再次確認。
雅皖沉默着,許久之後才抬頭看她:“我跟鄭家那邊聯繫過,情況有點複雜。”她關注着蘇無恙的反應,她面色如常,只比往日青白了一些,許是沒化妝的緣故。
“起因是當初的肇事者出獄了,在一次酒後無意中提到過那次的車禍。你知道的,江景雖然遷出了樂市,但他的人脈畢竟錯綜複雜,三教九流都有,不知不覺就走漏了風聲,聽到了那人的酒後失言。可再去找那人時,發現他被送出國。但有這樣的一個引子,江景自然是要回來查的。”
蘇無恙怔怔的,當時在四季酒店遇到江景,她就隱隱覺得不安,彼時只以為他是回來對凌安伺機報復,卻不知道還有鄭揚這一層。
“然後呢?”蘇無恙想知道的是,那個被送出國的人,和秦方白是不是相識?
蘇雅皖沉吟着:“江景通過他的人脈和當時案件的相關負責人搭上了線,要去提取出事故時的相關檔案資料等等。畢竟案子過去了七年時間,取證艱難。”
蘇無恙靜靜的聽着,雙手握成拳放在膝上,接下來要聽到的,會是鄭母說的那樣,秦方白阻斷了他們查找真相的線索么?
“原本答應得好好的,預備兩日後把資料給到江景,但臨時變卦了,具體原因沒做說明,只說案子七年前已經結案,相應的事故責任人也已經刑滿釋放。無論鄭家或者江景那邊怎麼努力,對方始終不肯再查,被逼急了,最後只說是上級不允許,他們也無奈。”
聯想到鄭母那天所說的石局,蘇無恙給林嵐打電話,讓林嵐吹吹枕邊風,問問秦方白最近有沒有讓石杭明幫忙。“不用太刻意,無意提起就行。”
“怎麼了?秦方白在外面有貓膩?”林嵐滿是警覺:“不太可能啊,他愛你都愛到什麼程度了。”
“就覺得有點不對勁。”
“什麼情況?”林嵐打破沙鍋,蘇無恙覺得她現在懷孕初期,不適合為她的事操心,也就沒有明說,只道:“還沒確定,所以才要側面了解情況。”
林嵐那邊次日回消息:“還真有,問他是什麼事,打死不肯說。昨晚他睡得迷迷糊糊我問的,消息應該挺可靠。唉蘇恙恙,到底怎麼回事?”
蘇無恙掐着手心笑了笑道:“也沒什麼事,就上次去應酬,留了電話給一小姑娘,回來被審問還不肯說真話,還讓人幫着隱瞞,實在太可惡了。”
林嵐在那邊笑得前仰後合:“還真是,男人可不能縱着。”
蘇無恙掛了電話還怔着。石杭明真的替他阻撓了江景查當年的真相?並且是受秦方白所託?不不不,石杭明那麼說,也有可能指的是別的事,這並不能證明什麼。
蘇無恙坐在客廳的落地窗前咬手指,秦方白到底不放心她,下午早早的回來,就見她在玻璃窗前來來回回的走動,連他的車聲都沒聽見。
“在想什麼?”他在她面前站定了數秒,蘇無恙撞到他才抬起頭來。
“沒想什麼……劇本,這次的新戲遇到點問題。”
“和雅皖談得不順利?”
“嗯。”
他伸手又來探她的額頭,她下意識往後退了小半步,秦方白眉頭微皺,她回過神來,不好意思的道:“擔心還有病毒傳染給你。”
他在她額頭輕點了一下:“我身體好,不怕。”
她仰起臉打量他,年過三十五的秦方白仍然丰神俊朗,身材也管理得非常好,好幾次親密的時候,他不願意關燈,硬讓她觀賞他的體魄。可這樣的人,她卻不能相守到老了,如果鄭揚的事……
她抿了抿嘴:“你……”
話還沒問出口,秦方白的就響了,他沒接,看着她:“要說什麼?”要為她半夜做夢喊鄭揚的名字而道歉么?他不在乎,他從來就不反對她心裏有一個角落安放着她和鄭揚的回憶,誰沒有回憶?
“你先接吧。”蘇無恙想問的勇氣,被他的電話一打斷,就再也提不起來。她若問了,有兩種情況,一是這件事他並不知情也沒有參與,那麼她問了就是對他的懷疑和不信任;二是,倘若秦方白當初真的謀劃了這件事,他為了顧忌他們的未來,對她說謊,她不能當作沒有發生;對她說真話,她也完全無法接受,那就不聞不問吧,讓她呆在煎熬里,當一隻駝鳥。
蘇無恙甘願當一隻駝鳥,鄭家卻並不樂意。即便沒有相關負責人的幫忙,江景也還有其他方法。秦方白在樂市也並不能完全的一手遮天,江景這邊找到的線索,是當初和肇事司機接洽的人。
江景和鄭家不同,蘇無恙畢竟是鄭揚愛過的人,當初也曾那樣深的愛過鄭揚,他不想將她扯進來,可倘若不和她說明清楚,不讓她自己做決定的話,事態的發展誰都控制不住。到底還是把人約了出來。
蘇無恙這段時間雖然打定了主意要當一隻駝鳥,可還是被這件事一直擾了心神,整個人也瘦了一圈。秦方白覺出她的不對勁,但她不肯說,他也無從下手。
蘇無恙穿一件毛呢坐在江景對面,毛呢脫了,裏面是一件淺粉色的羊毛衫,顯得她越發纖瘦。臉頰上也沒什麼肉,下巴尖尖的突了出來。她像有所感應,一坐下就問江景:“是鄭揚的事么?”
江景微微錯愕,試圖笑一笑,卻沒能成功。“你都知道了?”
蘇無恙道:“聽說了。現在情況怎麼樣?”她揪着一顆心,生怕秦方白和這件事有關,當江景將一張照片推到她面前時,她只覺眼前一黑。
“我無意挑撥你們之間的關係。”江景喝了口茶,仍覺得喉間乾澀,蘇無恙和秦方白走到今天有多不易,他也看在眼裏。但鄭揚的死,必須有個公道。“但我想,你或許也想知道。”
蘇無恙緊緊的掐着手心,照片上的人,她並不陌生。只可惜,五年前送她去機場時,車禍身亡,如今死無對證。
“他叫高勤,是秦方白的特別助理。五年前車禍去世。”江景的聲音盡量平靜,一邊打量着她的神色。
蘇無恙臉色略微發白,嘴唇也微微哆嗦:“五年前,他一直受許清曇指使。”她承認,她在找理由,在找借口,她想繼續當駝鳥,可現實面前,她該怎麼抉擇?哪怕一點點的線索,她都必須緊緊抓住。
“我也考慮過這個問題。但是……”對面蘇無恙的臉色越發蒼白到近乎透明,江景不忍心,但還是說出了實情:“當時清曇和厲秣風尚未回樂市。”
蘇無恙抓住的那一小根救命稻草,最終沒能幫助到她,綳斷的那一瞬間,聲音在腦海中無限放大。她頭暈目眩,堅持了這麼長時間,終於再也堅持不住,她以手撐額,仍抵不住那股如黑洞一般越來越強大的吸力,最終倒了下去。
江景沒有料到事情會這麼嚴重,立即將人送去了醫院。
秦方白正在處理融資的事,會議開了很久,他精神不太能集中,心裏突突直跳,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一般。會議一結束,立即就給蘇無恙撥了電話,接電話的是蘇雅皖,聽說蘇無恙住院了,他立即就奔了過去。
蘇雅皖並沒有直接指責秦方白,她的身份一樣尷尬,更主要的是,她現在在乎蘇無恙的感受。在她做出任何的決定之前,她都不會提關於那件事的隻言片語。
秦方白坐在床沿,蘇無恙瘦了很多,她心裏一定有事。
蘇無恙這一覺又睡了很久,久到她不太願意醒過來。這樣兩難的選擇,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她該恨秦方白的,甚至該報案,讓他受到應有的處罰。可是她做不到,她愛他,絕對做不到親手送他去監獄。但她也做不到和他再在一起,她內心的煎熬遲早會把她耗盡。
“你怎麼樣?”秦方白很着急:“醫生說思慮過多導致的嚴重貧血。最近工作很忙嗎?出院之後你得好好休息。”
蘇無恙端祥着他的臉,七年前的秦方白究竟有多愛許清曇,才想着把長得像她的蘇無恙用這樣的方式據為己有?
“怎麼了?”他抬手輕撫自己的臉,並沒覺出異樣。
蘇無恙笑着搖了搖頭:“我沒事,也不用住院。珞珞和宸宸要知道我生病住院,會擔心的。我上次住院,還是好幾年前的事了。我身體很好……”她在絮叨,然後下床:“我想吃椰子飯,現在好餓,你帶我去吧。哦,讓徐玲把宸宸和珞珞都帶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