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柳娘子故
“辛乙，飯在鍋里，今日怎麼回來的這麼晚?”
柳娘子放下手中的織機，整理好起身。就在此時，她眼前一片黑暗，險些跌倒。辛乙趕忙上前扶住她。
“娘，您怎麼了?”辛乙擔心道。
柳娘子捂着額頭，輕聲道：“沒事兒，辛乙勿要擔心，久坐了起來，總會黑一陣兒。”
辛乙扶着柳娘子在竹椅上坐了，給她倒了杯水：“娘，您先歇着，我把飯盛出來。”
柳娘子本想拉住辛乙，到底還是沒有孩子快。她的身子病了，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辛乙辛苦。自己對辛乙本就虧欠，凡事都要讓她輕鬆一點，如此怕是不行了。
“娘，等下我叫孫大夫過來瞧瞧，您吃了飯便去床上歇着。”
“娘沒病，只是坐久了，血脈不通暢罷了，用不着孬子大夫。”
柳娘子怕自己身體問題被辛乙知曉，堅決不同意辛乙去找大夫。
辛乙哪裏肯?
孫大夫最終還是來了。
“柳娘子這是積勞成疾啊……”孫大夫捋着鬍子搖搖頭說。
“辛乙出去給娘燒些熱水，娘想喝。”辛乙知道拗不過柳娘子，撇着嘴出去了，還不忘帶上門。
“孫大夫，我知曉您當年是宮裏的太醫，說實話，我的病我也能感受到，不知我還有多久?”
柳娘子瞧了外邊兒一眼，覺着辛乙走開了，壓低聲音問孫大夫。
“唉，藥石有醫，可撐半年，藥石無醫，三月不足。”
“大夫，不知要何藥石?”柳娘子快要哭出聲而來，她臉色蒼白，嘴唇有些發黑。從語氣中還能聽到一些希望。
“這……需要人蔘靈芝這樣的大補之葯，配上其它的治頑疾的，便可吊上半年的命。”
不可能，不可能有這些。
柳娘子的眼角滑下一滴淚。
辛乙站在門外，低着頭。見刁民探出一個頭來，辛乙問道：“我娘她……真的？”
刁民道：“人世有命，生死卻在自己。”
辛乙做了一個深呼吸，跑去灶屋，點燃爐子煮了水。跑進自己屋子拿了茶葉數了十幾片丟進壺裏，等開了拿着托盤端了兩碗去柳娘子屋。
孫大夫正在為柳娘子施針，只見柳娘子額頭上冒出細細的汗珠子，五官險些擰在一起。辛乙將托盤放在木桌子上，沒敢打擾。
“好了，兩柱香之後我來取針。”
辛乙送着孫大夫來到院子裏，孫大夫喝了辛乙遞上去的茶水之後，發現院子的一角曬着一摺子的草藥，頓時來了興趣。
“這是柳娘子採的？看根須還算完整，只是錯過了炮製的最佳時期，拿到鎮上的妙醫堂可得百錢。”
“是小子採摘的，就在九華山上。”這話倒是讓孫大夫多看了辛乙兩眼，想不到這七歲的小娃子還有這般能耐，倒是出乎意料了。柳娘子也是十里八鄉出了名的寡婦，大家都稱讚其有氣節。也是，這樣有氣節的婦人之子，怎麼會看似簡單？
“你在何處學的？”
“族學裏辰夫子以藏書名，小子在夫子那裏借得幾本書看，其中就有《百草圖》，小子不才，僅識得幾種草藥。”
“也很不錯了。”孫大夫道，可以看出他是高興的。
醫學藥理從來都注重傳承，當年他從師神醫百里疾，學得個皮毛，竟沒想到還去混了個太醫噹噹，可惜宮裏勾心鬥角甚是糟心，他提早告老還鄉，遠離了是是非非。想到自己這一把年紀了還沒個傳承之人，眼前這娃子卻有這得天賦。於是孫大夫看辛乙的眼神越來越善。
不過看人還不能從表面看，他得測試這娃子是否有天賦跟着他學醫。這行最怕的就是遇到白眼兒狼。
“我會好好侍奉我娘的。”
辛乙說了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話。
孫大夫心裏咯噔一下，旋即釋然。這孩子恐怕已經知道柳娘子的情況了。
“拿着這方子，去鎮上妙醫堂取葯，三碗水煎成一碗，可煎三次，一共取三副。這次診費一百錢，至於抓藥的錢，我預估在半兩銀子，記得把錢帶夠，有狀況了，隨時來找我，切記不可拖。”
孫大夫取了銀針，背着藥箱子出了籬笆門。
柳娘子施針之後睡著了還沒有醒來，辛乙給她煮了粥煨在爐子上，擱在床邊。如果柳娘子醒了餓了也可以吃。
她自己則背了背簍，帶着一兩銀子去鎮上抓藥。
孫大夫那裏自然是有葯的，只是不齊全，沒法子，辛乙只能去鎮上抓藥。
柳娘子吃了葯還是不見好，她起初是渾身乏力，接着便吃不下飯了，連起身都有困難。
她本就是個自尊心很強的女人，不願意被看了笑話。
堅持不要辛乙在家服侍，逼着辛乙去上族學。寧願撐着拐杖也要起身做事情。她開始為辛乙的未來做打算了。
萬一自己死了辛乙被族裏那些個黑心肝兒給過繼了怎麼辦?要是自己死了，辛乙以後吃不飽穿不暖怎麼辦?自家鄰居是信不過的，族裏也是信不過的，因為牽扯了太多的利益糾紛。
柳娘子看向了自家的房子，這是她和柳郎的心血。
可是，柳郎，妾身守不住了。
想到過往的幸福時光，柳娘子淚流滿面。
柳娘子一遍一遍過濾自己認識的人，想過很多可以託付辛乙的人，都被她以各種理由否定了。
對了，孫大夫。
孫大夫多次向自己透露出想要收辛乙為徒的事，自己一直沒有首肯。
這次……恐怕要拜託孫大夫了。
柳娘子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向村尾，路上有人指指點點，也有人關心問候。
“孫大夫，我家辛乙從小就是個聰明的娃子，她三歲啟蒙，五歲成詩，六歲寫文已經有模有樣了，她還是個孝順的孩子，已經讀過好幾本醫書，如今虛八歲，您看?”
“咳咳，我知道娘子的意思，辛乙這孩子我也實在喜歡，實話，我也有收徒的意願，就看那孩子了。”
孫大夫一口應下，着實令柳娘子吃驚。她已經想好了如何勸服孫大夫了，甚至想過跪地祈求，沒想到孫大夫竟然答應了。
這感情好啊!
“等我走後，辛乙就託付給孫大夫了，孫大夫，您就是我柳家這支的恩人，我想過很多人，可是我都不敢，也只有您可以值得辛乙去跟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