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溫情

“嗨！”

肩膀忽然被拍一下，葉濤猛然從夢中驚醒，眼前是堆滿煙頭的煙灰缸，骯髒的鍵盤和顯示器上的遊戲界面。一個巨大的彈窗顯示“服務時間已到，請充值”。

他一時發矇，良久才意識到，自己正在網吧里。

眼前是一身熒光紅衣裙的青年少婦，阿珂的閨蜜沈小福。她臉上笑盈盈的：“什麼時候回來的？也不去家裏坐坐？”

葉濤打個哈欠：“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昨天阿珂說的！”沈小福在一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正是上午網吧人最少的時候，她臉上帶着神秘：“她說你們分了，要給你分手費，你都沒要。還買了新車。發財了吧？”

“門口看到你那輛車了，廣東的臨時牌，我猜肯定是你！”

“沒！”葉濤無精打採的關掉電腦。打了一夜遊戲，快天亮時，忍不住趴在鍵盤上就睡著了。一臉迷糊，見到阿珂的閨蜜，自然有些尷尬。

“幫我看一下手機！”葉濤交代一聲，跑到衛生間裏洗臉，涼水刺激，精神好了很多。回來的時候，沈小福正拿着他的手機等。

“走吧，去吃飯！”

葉濤接過手機：“都中午了！”

“是啊，都餓扁了吧，去吃飯！”

葉濤點點頭，無論遇到什麼事情，飯還是要吃的。想到網吧附近就有一家自助餐，就走出網吧。

沈小福站住了：“你怎麼不開車？”

葉濤指了指隔壁的自助餐：“去那邊吃啊！”

“都是地溝油！”沈小福擺擺手：“走吧，去我家吃！”

葉濤愣了一下，和阿珂在一起的時候，他們倒是去過沈小福家幾次，沈小福廚藝不錯，據說是遺傳她母親的。她母親原來是縣委食堂的管理員，做菜很有一套。

可是，阿珂不在，或者說，他已經和阿珂分手了，再去她家，合適么？

但沈小福已經站在了他的車前，他只能拿出遙控鑰匙打開車門。沈小福上車，立即讚不絕口。

“那個，東北仔呢？”葉濤還是有些忌憚。沈小福男人是個東北仔，混黑社會的，因為討債打傷了人，被判刑三年。期間沈小福曾出軌，東北仔聲稱出獄以後要把沈小福殺了。算起來東北仔也該出來了。去她家，會不會有什麼不方便？如果引起誤會就麻煩了。

“死了！”沈小福捂着嘴偷偷的笑：“你不用擔心，家裏沒有別人！”

“死了？”葉濤已經啟動汽車，駕車向沈小福家方向駛去，側臉看一眼沈小福，她臉上沒有任何悲傷的表現。於是認為是開玩笑。

“怎麼死的？開玩笑吧！”

“真的！”沈小福說：“在監獄裏和別的犯人打架，被打死了！”

葉濤噤聲，畢竟是沈小福的丈夫，怎麼也要表示一點同情才好。

“那，你的女兒呢？”

“被她爺爺奶奶接走了，好像在海南！”沈小福說：“這些年好多東北人跑到海南買房。她爺爺奶奶退休了，東北太冷，經濟也不好。賣了在齊齊哈爾的房子，到海南買了房。擔心我帶不好小孩，非要接過去。我想孩子跟着我也是個麻煩，我這裏自己還顧不上自己呢。跟着他們也好，就送過去了。還不錯，他們在三亞買的房子挺大的。裝修的也挺好！”

縣城不大，他們很快來到沈小福的家。沈小福父母退休以後回了老家農村，留下房子給沈小福他們夫婦居住，只是房子很老了，室內也顯得凌亂。

走進房門，就聞到一股飯菜的香味，原來沈小福出門之前就在燉排骨，電飯鍋里的米飯也好了。

“時間匆忙，先簡單的吃點，我再炒個青菜！”

沈小福安頓葉濤在沙發上坐下，身體挨着他輕聲的說了一句，就戴上圍裙，跑去廚房忙碌。

聞到飯菜的香味，葉濤咽了一口口水。他很久沒吃過家常飯了。忽然萌出一個念頭，沈小福也很不錯，雖然丈夫死了，但她還年輕，重新開始不難。而且有自己的房子。房子雖然老了一點，但因為是單位家屬院，實用面積很大。三房兩廳的房子，室內面積超過200米，主要歸功於只計算一半面積的幾個室內陽台。

“來吃飯吧！”沈小福招呼。

來到餐廳，餐桌上擺了一盆燉排骨，一盤冷切肉，一個炒青椒和一個清炒空心菜。沈小福正在盛飯。

“我來吧！”葉濤趕緊過去，沈小福用臀部推開他：“我來吧，已經盛好了！”

兩人在餐桌前坐下，葉濤有些拘謹：“好香！”

沈小福從一邊取出一瓶葡萄酒：“喝點吧！”

葉濤擺擺手：“不行，我還要開車呢！”

沈小福意味深長的看看他：“開車去哪裏？回鄉下？”

葉濤頓時沮喪。沈小福放下酒瓶，拿出兩個高腳杯：“你賬號上兩百萬被盜的事情，全城都知道了。沒錢，你還回家？”

葉濤苦笑一下，沈小福真是一針見血。如今的落魄樣子，怎麼回家？只能給老人平添擔憂。

“回廣東！”葉濤說。

“去廣東打工的人都回來了！”沈小福給酒杯斟滿酒：“聽說廣東那邊的工廠都關門了，商鋪也關門，說沒生意。”

“貿易戰嘛！”葉濤說：“到處都是關門的工廠。有些廠子是勉強維持着，工資都降到最低標準了。廣東的離職補償金是四個月，老闆負擔不起！就是逼着人自己辭職走。”

“那你回廣東，能找到工作嗎？”沈小福同情的問。那一瞬間，葉濤瞬間被感動。

——很久很久，沒有人對他表示過同情，甚至沒人過問他的生死。尤其是來自女性的溫柔。

葉濤苦笑一下：“盡量找吧。深圳有些公司還可以，我打算去那邊碰碰運氣！”

沈小福微微皺眉，還是將酒杯放在他手裏：“喝吧，放鬆點，就是上廣，也不着急走呢！”

葉濤苦笑着點點頭，接過酒杯。昨晚在網吧里，他就考慮過了。廣東就是再差，也比家鄉這個小縣城好。作為一個五線六線城市，屬於人口凈流出的地方，經濟發展緩慢。進網吧的時候，他就看到門口貼的招聘網管的啟事，給出的工資是1300到1600元一月。這種水平的工資是十多年前的，十多年以後，物價漲了幾倍的情況下，工資卻原地不動。那時候他就知道，自己已經無法在這種地方呆了。他只能回廣東，也許阿珂的觀點不錯，離開多年的家鄉，已經無法回去了。

“我昨天看見唐勛了！”葉濤想轉移話題：“他好像混得不錯呢！”

“還可以吧！”沈小福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我去駕考的時候看到過他。那時候他還在車管所工作，灰色收入可不少。他爸退休了，人走茶涼，現在調去掃街了。聽說每天必須開出2000塊，不然連基本工資都不保！”

“都比我強！”葉濤低下頭，一臉無奈：“混這麼多年，還是一無所有。好不容易遇到點好運氣，一夜之間成了窮光蛋，現在是人財兩空！”

“你的錢都放在一個卡上？”沈小福抿着杯中的紅酒。

“倒不是！”葉濤說：“七八張卡，就這張城商卡用的最多，也是被盜的。其他的卡都取不出來錢了，只是用支付寶用那最後幾十塊零錢。”

“哦！”沈小福同情的點點頭：“是挺難的！”

“這些年，你怎麼樣？做什麼工作？”葉濤一杯酒下肚，情緒好了很多。

“也沒做什麼！”沈小福扭捏着身體：“東北仔被抓的時候，家裏還有幾萬塊錢。我在我爸媽這裏住，也用不上什麼錢，老人心痛孩子，我女兒幾乎是他們養的。後來做了保險，不過也沒什麼收入。”

葉濤一邊聽，一邊拿起酒瓶給她斟上。

“東北仔死了以後，民事訴訟得了幾萬塊賠償。不過後來也被騙了。投資一個叫善心匯的。錢一點都沒收回來。”

葉濤靜靜的聽着，他想起阿珂評價她這位閨蜜：人不錯，就是太懶。

阿珂回憶說，她的記憶里，沈小福只在銀行上過幾天班。高中畢業以後，沈小福媽媽通過關係，安排她在一家地方銀行做臨時工。本來這是個過渡性的崗位，能做幾年以後，到銀行學校鍍金一下，就可以轉為正式員工。雖然不是公務員編製，但銀行是國家的，也是國企職工了。可沈小福嫌太累。因為是新員工，要坐窗口接待儲戶。平時，整個分理處的人都閑着，就給沈小福開一個窗口，那時候流動支付還沒普及，除了簡單的存取款業務以外，儲戶都要到分理處大廳來處理存款和匯兌等業務。早上八點半開始，中午僅休息一小時，到下午六點鐘才下班。沈小福累的骨頭架子都要散了。也沒心情去看那銀行業務的教材。好不容易三年臨時工考察期到了，考銀行學校的時候交了白卷。反而是她一起入職的那些同事，整天遊手好閒的，業務考試順利通過。沈小福打算辭職，但就在學校讀書時候，認識了東北仔，兩人結婚以後，沈小福退學做了專職太太。

顯然，和以往輕飄浮躁的沈小福相比，如今的沈小福變化很大，從一個瘦乾女孩變成圓潤可人的少婦，性格也和緩了很多。和阿珂相比，更有女人的風韻，更善解人意。如今想起和阿珂在一起的幾年，阿珂的性格是很強悍。

“在想什麼？”沈小福問。

葉濤有些狼狽，好像自己內心的想法被沈小福看出來了。急忙拿起筷子：“吃飯吃飯！”

葉濤是真餓了，從深圳出關以後就沒好好吃過一餐。沈小福微笑望着他：“吃吧，多吃點！”

葉濤的眼裏已經有了迷離的感覺，一頓飯吃完，沈小福收了碗筷，返回笑道：

“臉都紅了，喝點酒就這個樣！”她打開卧室的房門：“去躺一會兒吧！”

正好是午休時間，葉濤吃飽喝足，也確實感覺有些累了。只是，看看沈小福的閨房，又猶豫起來：“這……我還是回去吧！”

“回哪裏去？鄉下老家還是廣東？”沈小福微微一笑，轉身進了卧室，出來時已經換上睡衣：“我去洗個澡，你先躺一會兒，喝酒又不能開車！”

弔帶睡衣里的沈小福展現着成熟女人的魅力，葉濤不敢抬眼看她。

“真是個直男！”沈小福笑着進了浴室，很快傳來嘩嘩的水聲。葉濤感覺自己亢奮起來。

——真的可以么？他自問，似乎感覺有些對不起阿珂。

但阿珂已經是別人的了，帶着他的孩子。似乎也沒有什麼對不起誰。沈小福也是不錯的女人，至少，比阿珂善解人意，體貼的多。

抬頭看看，洗澡間的門半掩半開，濃重的水汽從裏面飄出，他站了起來。

“砰”的一聲，越野車將集裝箱的房門拽開，門扇脫離鉸鏈，落在車間的地板上。

沈鵬下車，解開牽引鋼絲繩。莫芳安然無恙的走出來，手裏握着手機，臉上的表情十分淡定。

“你怎麼會被關在這裏？”，沈鵬四下打量車間，看看那手機信號屏蔽裝置，過去拿腳步踢了踢，然後回到集裝箱房門前，好奇的向里張望。

“走不走啊你？”莫芳已經上了沈鵬的越野車。沈鵬急忙收起好奇：“來了來了。”

汽車駛入寬闊的通道，向工業園大門方向駛去，莫芳坐在副駕駛座位上一言不發，只是默默的注視着前方。這位同事曾經當過兵，身體強壯，反應靈敏，叫他來是對了。

沈鵬看看她：“阿芳，你來番禺幹嘛？怎麼會被關在集裝箱裏？”

“你哪那麼多問題？好好開你的車。”莫芳回了一句，沈鵬立即閉嘴，不在講話。

工業園大門敞開着，守門人不知道去了哪裏。沈鵬並沒有減速，而是加速上了公路。

“等等！”莫芳一句，沈鵬立即踩下剎車，北京2020急劇減速，在路邊停下。

莫芳指了指中控台上的導航：“去最近的電腦城，沒有電腦城，最近能買電腦的地方就行！”

“買電腦？”——沈鵬一臉迷惑，“到廣州再買不行嗎？你又不是隨便要個電腦就行，到廣州市裡買，挑選的餘地多。”

莫芳已經掏出手機，在高德地圖上查詢起來，過一會兒，她撥打一個電話。

“開門了嗎？”

“你那裏有蘋果筆記本電腦嗎？”

——應該是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莫芳將手機放在沈鵬面前的儀錶盤上：“去這個地方。”

“高德地圖為您開始導航。請系好安全帶。全程5,5公里，大約需要9分鐘。”

林志玲的聲音從手機內傳出，沈鵬低頭看看屏幕，開始加速。很快，車進入市區，在一個小型商城門前停下。

“你在幾樓？”莫芳一邊打電話，一邊下車，向商城方向走去，沈鵬看看周邊，將汽車駛入路邊停車位。然後靜靜的等。

“歡迎，我們這裏有最新款的MacBookAir，給您介紹一下配置吧？”

“告訴我wifi密碼！”莫芳將一張銀行卡丟在茶台上：“我現在就用！”

女店主喜出望外，急忙過來，幫莫芳拆掉包裝，莫芳登陸激活的時候，她拿來了POS機：“6800元，請您輸入密碼！”

莫芳在POS機上輸入密碼，然後在電腦上操作起來。電腦聯網激活，登陸自己的apple賬號以後，同步設置。

這個時候，店主拿來憑條：“您簽個字！“

莫芳簽了字，然後開始忙碌起來。首先，進入自己的雲盤，下載工具軟件安裝。隨即打開郵箱，向老向發出郵件。

她仔細斟酌了一下，然後決定將自己被綁架的過程寫清楚。隨後將自己的判斷告訴葉向榮。她相信老向會就此提高警惕，得出自己的判斷。

至於處理方案。莫芳犯了愁。編程訓練養成的邏輯思維能力告訴她，首先要明白自己遇到了什麼，其次，是進行危險評估，然後才能決定應對方案。這方面，她沒有任何經驗，但老向在監獄裏上網畢竟不方便，她應該主動獲取儘可能多的信息。

破解軟件很快下載完畢，進入道路監控系統這些對她而言十分簡單，調出安樂居小區門前的監控，然後截取視頻片段，特地將摩托車牌照放大，做成圖片。然後進入車管所檢索車牌信息。

果然，車牌是偽造的，車管所資料顯示的車型照片與劫持者駕駛的車型樣式決然不同。她忽然想起什麼，在小區門口的視頻片段中一幀一幀的查找。終於，有一張模模糊糊的照片。那是他打電話通知莫芳拿快遞的時候，脫下摩托頭盔的一瞬。

莫芳截屏，然後調出天網和人面識別系統。在系統里查詢。良久，屏幕顯示“沒有匹配結果”。

莫芳失望，若有所思的站了起來。沈鵬拿着車鑰匙，在不遠處等候。

“忙完了？”沈鵬問。

“走吧！”莫芳收起電腦：“回深圳！”

郊外的一處自建公寓前，陶亮停下摩托車，摘去頭盔。，剛剛拔下車鑰匙，小巷裏閃出一個身影：“老T!”

陶亮警惕的看看肖宇軍：“你來幹嘛？”

然後不理不睬的拿出電子鑰匙開門。肖宇軍道：“想跟你談談！”

“我又不和你對接！”陶亮已經進了門，手臂卻橫着，擋住肖宇軍：“有什麼事找老闆！”

閃光燈一亮，陶亮吃驚，急忙轉身張望，只見李想蹲在室內的電梯入口處休息椅上，剛剛是在拍照。

陶亮一個健步上去，將李想手中的微單相機奪下，打開電池倉取出存儲卡。但李想笑嘻嘻的指了指那相機上亮着的wifi指示燈：“同步傳出去了！”

陶亮凝神一聽，向出口方向跑去，門外傳來汽車啟動的聲音，一輛藍色的卡羅拉急速離去。回頭一望，李想笑嘻嘻的高舉雙手：“你就是弄死我，這照片是追不回來了！”

他掏出摩托車鑰匙，肖宇軍正從他的摩托車前站起身來，油箱裏的汽油正嘩嘩的流下。

陶亮眼睛裏閃出凶光，很長時間以來——或者說，從上次在日本做整容手術以後，從未有人拍到過他面部清晰的照片。而今天，他卻陷入了預先安排好的陷阱。

“老T別來無恙啊！”

——一個聲音從樓梯間傳來，老方出現了，他的手放在褲子口袋裏，口袋部位有硬物凸起。

顯然，這老刑警見多識廣，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肖宇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好好談談，我就讓他把照片刪除！”

陶亮本能的閃過對方拍肩膀的手掌，李想已經打開了電梯門。

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陶亮租住的房間門前時，他已經察覺到，門有人動過，放在房門和門框之間的一根頭髮已經不見了。

他盯了肖宇軍一眼，掏出鑰匙準備開門，但房門已經打開，朱穎笑嘻嘻的出現了，她戴着廚房圍裙：“你們回來了，我做了早餐！”

陶亮鼻子裏發出輕蔑的聲音，進了房間。室內瀰漫著食物的香氣。

肖宇軍隨後進來，笑着說：“你這生活也太簡單了。床上連被子都沒，總不能常年睡睡袋吧？冰箱裏除了牛肉罐頭和啤酒就沒別的了。”

他指了指廚房方向：“所以我特地帶朱穎過來，給你做點好吃的！”

陶亮氣咻咻的在沙發上坐下，瞥了一眼廚房那邊的朱穎和門口的老方、李想他們。肖宇軍明白他的意思：“你們出去吧，我和老T單獨談談！”

朱穎解下圍裙出去，老方卻紋絲不動：“我還是留在這裏的好。不然，他控制你，一樣可以威脅我們刪掉照片！”

陶亮聳聳肩，臉上是不屑。肖宇軍在對面沙發上坐下：“庄總把業務交給你了？”

“你最好去問庄亦翔！”陶亮悶聲悶氣的說：“我又不是你們的人，跟你們沒什麼好說的！”

“嗯，你是公司的業務外包。不是紅三角的人！”肖宇軍說：“庄總那邊，我們一時間說服不了他。業務是潮汕同鄉會那邊的朋友介紹的。想必是壓力不小。別說有合同，就是面子上也過不去。我們需要時間！”

“要時間幹什麼？”陶亮反問。

“要時間說服庄總，留下紫瞳！”

陶亮掏出香煙，自己點上一支：“誰是紫瞳？人還是動物？”

老方和肖宇軍都笑了。肖宇軍道：“我們還是別繞彎子了！”

陶亮不屑。老方卻說：“老T，這裏不是馬來西亞，也不是印尼。更不是菲律賓或者泰北。在祖國大陸干這個，後果是什麼，你很清楚。”

“終身追捕！”肖宇軍補充道：“公安辦案，命案必破。到處是天網安檢攝像頭人面識別。最好的情況下，就是你殺了紫瞳以後，永遠別回來。回來第一時間就會被抓！”

“關你們什麼事？”陶亮反問。

“紫瞳是個電腦天才，我們想留下他！”李想隔着半掩着的門急忙說。

陶亮牙縫裏噴出一聲齒冷：“留下他？”

“嗯！”肖宇軍說：“他的才能遠高於我們的電腦互聯網人才。如果能留在紅三角，對我們的新業務肯定大有裨益！”

“你憑什麼留下他？”陶亮斜睨了一眼他們：“靠錢么？”

一句話問的眾人面面相覷。就目前而言，他們已經很清楚紫瞳的能耐有多大了。泰金寶雖然無法和支付寶比，但也是擁有數百億資金的東南亞著名企業。紫瞳輕而易舉的破解進入。好像出入自己的郵箱一樣。如果紫瞳想要錢，可以輕易的將這些資金盜取，通過購買比特幣門羅幣中轉加勒比地區離岸資金等途徑將這些錢變成自己的。與此相比，紅三角能夠支付的薪酬實在有限。

肖宇軍想了想才說：“我想，用我們的誠意！”

“你那誠意值多少錢？”陶亮瞥了一眼門前的老方：“你們拍攝的安樂居房間裏的東西，我找專家鑒定過了。那IBM最早的手提、溫徹斯特機械硬盤都是搶手貨。世界首富、微軟總裁比爾蓋茨手裏的那塊溫徹斯特硬盤的品相還不如紫瞳手裏的，而且是有價無市。在索斯比賣1000萬英鎊沒問題。什麼誠意？連錢都沒有，誠意能當飯吃？”

“我們自有辦法！”肖宇軍道：“我們自有辦法讓紫瞳加入我們。不過，具體怎麼做和今天關係不大。今天我們來找你，就是讓你停止行動！”

陶亮嗤之以鼻：“你們憑什麼提要求？指望用警察威脅我？”

肖宇軍問：“紫瞳的訂單，庄總給你多少錢？”

“商業機密！”陶亮將香煙摁熄在煙灰缸里，然後重新拿起煙蒂，用打火機將煙蒂過濾嘴燒掉：“沒必要告訴你們吧？”

肖宇軍望着他：“泰北的業務，財務外包費用是550萬美金加實報實銷。打掉奈隆將軍的印刷廠不是個小工程。所以很值這個價。紫瞳這單的報酬，不會超過這個價格吧？”

老T斜睨他一眼：“那又怎樣？”

肖宇軍道：“放棄這單業務，你的經濟損失我們來彌補！”

“損失？”陶亮冷笑：“放棄業務，我損失的不只是錢吧？我老T的聲譽呢？庄總待我不薄，我就這樣給他賣了？”

肖宇軍微笑。老方笑着說：“這個問題，實際上你自己已經回答了。馬洛斯的慾望層次需求表明，人到了你、或者紫瞳這個份上，已經無需考慮第一層、第二層的生理需求和安全需求。這是你們憑着自己的能力，輕而易舉就能解決的，不是問題的問題。但人還有更高層次的需要。比如說，需要朋友，需要尊重，需要實現自我！”

陶亮似乎被觸動了一下。肖宇軍微笑着問：“就說你老T，雖然不是咱們紅三角的在冊人員，只是外包紅三角的業務。也有七八年了。對紅三角也是相當了解的。你覺得紅三角這個團隊怎樣？”

陶亮看看他們，雖然極少打交道，但對肖宇軍、李想、老方、朱穎他們之間密切的合作關係和同事之間的友誼，他很清楚，私下裏很是羨慕。但一個是性格關係，打小開始，陶亮就知道自己不能指望任何人。世界上唯一能夠指望的就是自己，缺少愛的童年讓他不會愛人。但他內心裏一直渴望着親密無間的關係、渴望着朋友之間坦承的友誼。但在通常情況下，他總是將友情視為陷阱，將愛情視為慾望，將人和人之間的關係放在金錢物質利益上考慮。雖然內心裏羨慕，但也只能羨慕而已。

另一方面，他承擔的外包項目，註定他是一匹獨狼。無需也不能和任何人合作。而是獨立的完成任務。

所以，陶亮的苦惱是有錢也沒處花。在國內國外的大中城市，他有多處房產，有有幾個豪宅。也有多輛名牌汽車，如果他想要，也是美女如雲。但是，狂歡過後，帶來的是更多的空虛和寂寞。那一瞬間，他甚至可憐自己，這世界上沒有一個朋友。至於庄亦翔，那是他尊重的長輩和上司。

“我想，你和我們一樣了解紫瞳。”肖宇軍道：“他可以成為我們的朋友，同事。用時下的話來說，無論是你我，還是李想、朱穎他們，已經接近實現財務自由，但我們需要友誼，所以我們組成的團隊，目的是分享快樂，共擔風險，共克磨難。為的就是實現自我價值。我想，紫瞳也願意實現更高一層的需求。這是人性！”

李想說：“實際上老T，我們也想和你做朋友，經常一起去唱歌跳舞聚會也好。可你的工作性質就是這樣，為了避免法律上的麻煩。公司禁止我們私下和你接觸。所以，對不起！”

陶亮抬頭看看兩個年輕人，朱穎急忙點頭：“是啊，我也是這樣想的！”

陶亮忽然發現一邊的床上已經鋪上了嶄新的被褥和床單，床頭柜上還放了一盆鮮花。朱穎有些不好意思，吶吶的說：“我是看你太簡樸了。特地給你買的！”

陶亮不禁心裏一震。剛想說聲謝謝，但又止住了。

肖宇軍看看朱穎老方他們：“你們先出去吧！”

眾人出門，老方最後出去，小心的將門帶上。

陶亮看看肖宇軍：“就是為了紫瞳的本領？”

肖宇軍點點頭：“還有他的為人！”

“什麼為人？”

肖宇軍大致講了一下自己丟失手機后誤將目標定在葉濤身上的經過，講了他們利用網絡技術嫁禍葉濤，逼紫瞳出面的經過。然後說：

“就葉濤這件事上，我們覺得，紫瞳是那種很講義氣、有情操的人。他進泰金寶沒有偷一分錢。我們這邊昧着良心擠壓葉濤的時候，他卻出手了。本來，他和葉濤非親非故的，完全可以置之不理。我們目標判斷錯誤，正好給他更多的時間和機會脫身。但他們沒有。實際上，在這件事上，我們獲益頗豐。至少已經將莫芳找到了。”

“莫芳在我手裏！”陶亮淡淡的說了一句，然後說：“你繼續！”

肖宇軍點點頭：“一句話，我們相信他的為人。要知道，現在正是物慾橫流的時代。人人都為錢、為物質利益不顧一切。青春美少女為了幾千塊錢就可以做裸貸、兄弟姐妹之間為了繼承老人的家產，房子可以大打出手，上法庭起訴。朋友之間吃吃喝喝可以，但絕不能談借錢，錢借出去了就收不回來，朋友也沒了。利用朋友，親屬關係騙貸、騙投資的套路更是屢見不鮮。很多時候，讓人感覺三觀盡毀，人倫淪喪。而紫瞳這樣的人，已經很罕見了！”

陶亮笑笑：“是啊，我也有這樣的感覺。我倒是曾經為朋友兩肋插刀。但朋友，呵呵……”

肖宇軍懇求道：“我們無法說動庄總。所以，也只能來找你了。如果可以的話，給我們一段時間說服公司上層！”

陶亮看看腕錶：“後天，紫瞳才出獄，你們有的是時間！”

“但庄總根本不聽我們的話，他都讓我們放假了！”肖振東說：“我想，等紫瞳出來，我們和他建立一種合作關係，叫庄總看看紫瞳的本事和為人，他就會改變決定了！”

“他出來以後？”

“嗯，他出來以後！”肖宇軍道：“庄總將這最後的業務交給你，泰金寶的合同也就完成。他去埃及了，我想應該是調查聖胡安號的事情。根據我們得到的消息，是有人故意指使海盜劫持的聖胡安號。”

“指使？”老T奇怪：“為什麼？那區區五百萬贖金，不夠海盜分的！”

“肯定是有目的的，所以庄總親自去調查。”

停了一下，陶亮問：“紅三角不是打算結束傳統領域中的安保業務？”

“業務是少了。不過，聖胡安號的事情出來，很多老客戶都找上門來，要求繼續提供安保服務。所以，一時間還結束不了！”

“你覺得紫瞳能在這件事上發揮作用？”

“肯定能！”肖宇軍道：“無論什麼時候，信息和情報都是最主要的。是制定行動方案的前提。紫瞳肯定行！”

“你打算怎麼留住他？”陶亮問。

“見機行事吧。”肖宇軍苦笑一下：“現在還沒具體方案！”

老T點點頭：“那好，我先給你幾天時間。嗯——從紫瞳出來開始算，三天時間。如果那時你說服不了庄總收回成命。那紫瞳就是我的菜。”

他將一把鑰匙丟到桌子上：“莫芳在番禺的工業園區。原來破產的風帆服裝廠的車間裏，現在交給你了。”

“番禺？為什麼抓她？”

“給我爭取時間！”老T說：“這丫頭片子好像嗅出點什麼不對勁的，已經將矛頭指向紅三角這邊。我給她設置了定時，明天傍晚，會有人發現她關在集裝箱裏。給她放出來。”

“然後呢？”

“我給她的特斯拉跑車安裝了特殊裝置，在預定的時間以後啟動，GPS定位到江濱立交橋的時候，那輛車會失控。想必她得到自由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接紫瞳出獄。特斯拉出事又不是第一次。65米高的地方摔下來肯定活不了。你們去給那裝置拆了吧！”

“謝謝，謝謝！”肖宇軍感激不盡。

“不過，三天以後。”老T陰沉沉的說：“如果庄總沒有收回成命的話，我就要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