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百媚眾生
一彎自長天傾瀉而下的銀瀑，貫穿整座山脈，急流勇進，一往無前。
金黃的葉片順着微風的軌跡緩緩飄落，為漫山遍野平添了幾分秋意。
山頂之上，雲霧繚繞間，數重殿閣坐落於此，給人一種與世隔絕的仙家意境。
荊南之地上至州府大吏，下到田家小農，無人不知在這連綿的千山之頂有一仙閣名為千山閣。
據傳，千山閣立閣已有百年，起初只是默默無聞，偏居一隅。數十年前，千山閣上一任閣主曾憑一己之力生取三位異國高手的性命，而那三名高手無一不是名列風華榜前十之人。由此，一度不顯山不露水的千山閣聲名大噪，而其上一任閣主也因此威震荊南。
現在的千山閣雖隱於世外，少理紅塵俗事，然不論何人都知道，其現任閣主正是高居風華高手榜第二，僅次於鬼蜮幽冥的柳如風。
最東側的一重殿閣內，一灰袍男子盤膝而坐。男子約不惑之年，英眉濃須，相貌端正，由此推測，年輕時定也是儀錶堂堂。
茶台之上，兩隻玉杯靜立。灰袍男子提壺洗了茶，為自己傾倒一杯，細細品飲。
“父親！”
忽而，只聽得門前一陣響動，緊接着就是少女那嬌嫩的嗓音在殿中響徹。
“為父與你說過多少次了，女兒家一定要矜持端莊，你看看你，這成什麼樣子！”
灰袍男子聞聲，無奈搖頭，雖語調略顯嚴厲，然眸中盡顯溺愛之色。
少女約雙十年華，一襲淡粉色衣裙，青絲束成馬尾，整個人都洋溢着青春活力。
“哎呀，父親，我天天待在山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矜持給誰看啊！”少女小嘴一癟，一雙月亮眼靈動地轉了轉，“不如，父親讓我下山，我...”
“打住！”灰袍男子颳了少女一眼，畢竟是自己的女兒，心裏在想什麼他一清二楚，“江湖險惡，人心複雜，你一個人下山實在是太不安全了。”
“那憑什麼青雲哥哥就能下山？”聽父親又拿老一套說辭來搪塞於她，少女頓時氣鼓鼓道：“他不也是一個人嗎？”
“那你什麼時候武功能和你青雲哥哥相提並論了，再來談下山的事情吧。”
“你！”
少女氣結，青雲哥哥自幼蒙父親親自教導，再加上自身天賦異稟，如今在武學上的造詣已非常人所及了，自己要趕上他，那不得等到猴年馬月。
“父親，凝兒求求你了，你就讓凝兒下山吧！”少女抓住灰袍男子的右臂，來回使勁搖，邊搖邊變戲法似的自眼角擠出幾朵淚花，那般模樣倒是楚楚可憐。
“別搖了，為父的胳膊都快讓你拽下來了。”對於少女慣用的手段，灰袍男子現已免疫。左臂扣住少女的皓腕，不得已想了個折中之法，“這樣吧，你表哥來信，說過幾日他會登山拜訪，屆時你可以跟他下山走一走。”
“我不要！”少女一把甩開父親的手臂，不滿地嚷嚷着，“表哥說的是下個月月底才來，現在才月初，這不是過幾天好嗎？！父親你老糊塗了吧。”
“那為父就想不出辦法來了。”
至此，灰袍男子也耍起賴來，說什麼都不讓少女離山。
“哼！”
沒有得到父親滿意的答覆，少女霍然站起身，氣沖沖地向殿外走去。
望着女兒離去的背影，灰袍男子閉目搖了搖頭，沒有再說話。
“凝兒這丫頭，這麼多年還是這副性子。”
不一會兒，自內間走出另一位青衣中年人，先是瞥了一眼少女消失的方向，而後朝着盤膝坐於茶台之前的灰袍男子朗笑幾聲。
這青衣男子，不知為何，給人一種虛無縹緲的朦朧之感。其腳步看似極為緩慢，然再遠的距離恍若只要幾個呼吸間便能到達。
此人定然不簡單。
“這丫頭，讓我從小慣出了毛病，讓百里兄見笑了。”灰袍男子並未轉身，而是提壺為另一隻玉杯斟滿茶水，向前稍稍一推。
眨眼間，原本還處於灰袍男子身後的青衣中年人，不知怎的就出現在了其對面，並順勢盤膝而坐。
“無妨，我倒希望她能一直保持這般率真的性格。”青衣中年人輕抿一口茶水，忽而笑道：“青雲那孩子，已經走了二十餘日了吧？”
“算上今日，整整二十六日了。”灰袍男子眉毛一抖，將要送至口邊的茶杯不自覺地微微停頓，轉而放下道。
“柳兄記得倒是清楚，想來心中是十分挂念他。”
“悲莫悲兮生別離，樂莫樂兮新相知。”灰袍男子幽嘆一聲，“此次下山，雖說是遊歷，但其真實目的為何，我心知肚明。”
青衣中年人定定地看着灰袍男子，微微沉默，勸慰一聲，“畢竟血濃於水，人之常情啊。”
“我倒沒有責怪他的意思。”灰袍男子笑着搖了搖頭，“只是一起生活二十餘年，忽然分離，這心中總感覺空落落的。還有素素，她嘴上雖然不說，可心中一定比我更加不舍。”
“柳兄何必如此惆悵，青雲又不是不回來了。”青衣中年人道：“而且還有個女兒能一直陪在你身邊，那個丫頭，總是能為這清冷的山閣平添歡樂。”
“好了，不說這些，”灰袍男子整理了一下思緒，面色含笑地望着對面之人，“百里兄此次來我千山閣，是有何要事嗎？”
眼見步入正題，青衣中年人面色一肅，“我倒確有一事，需柳兄幫忙...”
少年自千山閣來，一路北行，仗劍天涯。走走停停二十餘日，此刻已至大秦最繁華的城市之一，上洛。
聚雲樓內，女子眼尾掃過信箋之上的最後一字，蟬首微抬，低聲呢喃，“竟然有人能從四哥的手下逃脫，這倒是真有趣。”
“罷了，既然四哥來信，那我自然是不能不幫忙。”
話畢，女子丹唇輕揚，面露淺笑，其不經意間的一個小小動作都能勾人心魄，惑人神智。
若有見識之人在此，定能認出，此女便是風華高手榜位列第五，百媚眾生，慕容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