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一(06)
甫一走進正堂,昭禾那聲「清兒」還未喚出口,便看到坐在旁邊的男人,不是周良玉還能有誰?
她腳步一頓,只覺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畢竟曹旭的事情尚未解決,皇祖母也不希望自己跟周良玉成親,在想出對策前,還是避着些為好。
周良玉一眼便能看穿昭禾的想法,他不急不緩地將茶盞放在桌上,邁步走到女人跟前,低聲開口,「郡主不想見到周某,那娉娉呢?」
「娉娉可想周叔叔了。」小姑娘奶聲奶氣道。
周良玉垂眸,瞥見她攥緊的拳頭,笑着問,「娉娉拿的什麼?給叔叔看看吧。」
小姑娘依言攤開手,露出了一隻鈴鐺,是剛才隨手從桌上拿的。周良玉能將繁複的銀熏球做出來,眼力自是不差,修長手指捏住小小的銅鈴,輕輕搖晃了下。
「郡主想要銅鈴,吩咐一聲便是,何必找匠人重新打造?」
即使這人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化,但昭禾卻能清晰地感覺到,他動怒了,這個認知讓她抿了抿唇,將孩子放在地上。
周清走上前來,食指點了點小姑娘的鼻尖,拉着柔嫩小手,慢慢往外走。
雁回也跟着退了下去,偌大的正堂中便只剩下男女二人。
「周大人今日過來,有何要事?」
聽到熟悉而又柔和的聲音,周良玉低低一笑,「這才過了多久,郡主竟如此生分,連公子都不叫了,改稱大人。」
昭禾坐在最遠的位置,她不敢離周良玉太近,否則便會心神煩亂,難以理清頭緒。
豈料這人根本不知避諱,亦步亦趨地跟了上來,挨着她坐下。
「曹旭並非良配,近段時日京城的流言便是曹家散播出來的,這種人根本配不上你。」周良玉斬釘截鐵道。
「太后覺得宣威將軍好,我也沒有辦法。」昭禾忍不住嘆了口氣,眼神落在周良玉身上,這人比起柳賀年還要俊美三分,滿腹經綸,若不是出身太低了些,當年說不準就是狀元了。
皇祖母大抵是覺得她在書生身上吃過虧,便不能重蹈覆轍了。
周良玉突然轉過頭來,目光緊緊盯着面前的女子,平時清朗的聲音透着不易覺察的沙啞,問,「太后是什麼心思並不重要,周某並不在乎,我只想知道,郡主究竟是怎麼想的?」
昭禾成過親、生過子,就算最開始亂了分寸,這會兒心緒逐漸平穩下來,按了按淡粉的指甲,「周大人容我想想,改日再給你答覆,如何?」
顯然,周良玉對這個答案並不滿意,指節輕叩桌面,發出沉悶的響聲,「改日是什麼時候?郡主也知道,周某早就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耽擱一天兩天還好,要是時日久了,家中父母恐怕放心不下。」
掃了一眼這人平靜無波的雙眸,昭禾暗暗咬牙,「三日,三日後恰逢休沐,還望周大人倒出功夫,去雲夢裏一趟。」
周良玉未曾多言,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也沒有歸還手中的銅鈴,兀自轉身離開。
等人走後,昭禾好似被抽幹了力氣般,挺直的腰背瞬間彎了下來,癱在木椅上,深深吸氣,好半晌才恢復如常。
周清牽着娉娉回了堂屋,沒看到哥哥的身影,她也不覺得詫異,反而十分鎮定地坐在好友面前,笑吟吟問:
「可說清楚了?」
昭禾眼裏恨不得噴出火來,緊咬牙關,「都是你乾的好事!將周良玉帶到郡主府,我、我都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雁回很快又端了桃膠回來,周清兩指捏着瓷勺,輕輕攪動着色澤清亮的湯水,「郡主莫急,哥哥性情溫和,最好相處不過,有什麼不能面對的?我之所以帶他上門,也是迫於無奈,畢竟周家就大哥一根獨苗兒,雖不指望他光宗耀祖,但也不能斷了根兒啊!爹娘每日都愁得發慌,郡主就當憐惜憐惜那孤家寡人,可別讓他再打光棍了。」
昭禾氣得直哼哼,「滿嘴胡言!」她算是看明白了,周家人表面老實,實際上蔫壞蔫壞的,周良玉如此,周清亦是如此,這兄妹兩個簡直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別無二致。
眼見着好友面色漲紅,周清眨了眨眼,低低道,「郡主,我哥當真不錯。先前你曾經說過,我的模樣極為標緻,他跟我足有七分相似,容貌俊美非凡,與娉娉又合得來,若是日後成了一家人,也不會鬧出齟齬。」
伸手揉了揉額角,昭禾眼神閃躲,心裏百轉千回,嘴上卻沒有多說什麼。
方才娉娉在園子裏玩了一圈,被周清帶回屋時已經有些累了,雁回瞧見小姐這副模樣,輕笑着將孩子抱回房中。
沒過幾時,她腳步匆匆地走進來,沉聲道,「主子,曹小姐來了。」
「曹小姐?曹怡然?」昭禾身為郡主,若京里有什麼宴會,少不得會給她遞上帖子,一來二去對大家閨秀也有幾分了解,知道曹怡然是曹旭的親妹妹,年方十五,性子潑辣直爽,如今還沒有定下人家。
「早先侍衛們將宣威將軍攔在門外,奴婢說您染了病,需要休養,曹小姐今日過來,怕是來探望的。」雁回臉色實在稱不上好,甚至隱隱有些怒意。她覺得曹家人還真是陰魂不散,走了一個又來一個,就算是上趕着與郡主結親,也不必如此咄咄逼人。
昭禾根本不想見曹怡然,不過她想了想,趁此機會與曹氏說清楚,日後也免得麻煩,「把人帶進來吧。」
周清放下盛着桃膠的瓷碗,挑眉發問,「來客人了,那我先回去?」
「不必。」曹怡然早不來晚不來,偏挑准了這個時候,怕是派人盯緊了郡主府,知曉周清兄妹在此,才會上門的。
「清兒坐着便是,也能做個見證。」昭禾語氣平靜地開口。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周清自然不會拒絕,小口小口抿着湯水,沒過一會兒,便見到一位身着紅衣的姑娘快步走了進來。
曹家父子都是武將,曹怡然身為唯一的小姐,也不像普通閨秀那般嬌柔,反倒透着幾分颯爽。一看到周清,她眼底隱現怒意,衝著郡主行了禮,「前幾天臣女的哥哥上門,說郡主身體不適,今日一見,倒覺得您面色紅潤、氣血充盈,想來已經好全了。」
「多謝曹小姐關心,先坐吧。」昭禾的目光落在錦帕上,看都不看曹怡然半眼。
曹家與太后乃是遠親,幾乎沒什麼血緣。月前母親得到她老人家的吩咐時,曹怡然心裏還帶着幾分埋怨,只覺得昭禾郡主嫁過人,不乾不淨的,哪能配得上大哥?不過轉念一想,除開二嫁的身份,郡主的人品相貌都挑不出瑕疵,還是太后最寵愛的孫女,若是將她娶進門,大哥的仕途肯定更為順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