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是以羅豫雖是正四品的刑部侍郎,卻無一人願意與他打交道,同僚們紛紛避退,生怕自己也成了他保全自身的工具。做人做到羅豫這份上,與畜生也沒有什麼差別,別看這會兒他沒遭到發落,但仕途卻不長了。
周父滿臉不虞,擺手衝著金桂吩咐一聲,讓她將人趕走,而後又啞聲提點,「先前你在羅家受了那麼多的苦楚,好不容易才從泥潭中掙脫,切莫犯了糊塗,再與他牽扯不清。」
「爹爹放心,像羅豫那等卑鄙無恥的小人,女兒看見他都覺得噁心,又怎會與他相見?他野心極重,之所以放下身段來到香鋪,想必是走投無路,才會如此。」
周清與長夏侯府的主母華氏相熟,前幾日曾碰見過一回,得知在侯府做妾的羅新月已經被趕出了吳家,徹底劃清界限,她生下的孩子也交由華氏撫養。如今吳寶還是個不記事的稚童,周遭所有人都在隱瞞他的身世,將來長大成人也不會對生身母親產生半點情意,更甭提奉養了。
事到如今,羅新月再想過上富貴無雙的日子,無異於痴人說夢,況且她唯一的兒子還被人搶走,內心定如同蟲豸啃噬一般,也算是罪有應得。
羅豫站在香鋪門口,見金桂走過來,身後並沒有跟着那道令他魂牽夢繞的身影,眼神不由漸漸黯淡下去。
「羅侍郎,您請回吧,夫人不願見您。」說這話時,金桂眼底帶着幾分鄙夷,言語也不怎麼客氣。
頎長身軀僵硬如石,羅豫面露痛色,只覺得萬分難捱。
先前鎮撫司失了民心,他以為自己的機會來了,只要在合適的時機出手,就能重新挽回清兒,畢竟謝崇乃是十惡不赦的暴徒,而他卻是前程大好的青年才俊,兩相對比,該選擇誰一目了然。
豈料才短短一個月功夫,齊王一派的官員貶的貶、關的關,就連柳家那種龐然大物,全族都被貶為庶民,三代以內不能科舉,想要起複,百年之內都沒有希望。如今他的官職雖沒被罷免,在京城中的名聲卻變得濁臭不堪,根本無法挽回,這難道是報應不成?
男人俊臉煞白,細密冷汗不斷往外涌,將衣衫打的濕透,那副狼狽不堪的德行委實可笑。
不欲再在香鋪門前丟人現眼,他腳步虛浮地轉身離開,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人潮湧動的主街上。
羅豫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家,剛一進門,便聽到女人的哭鬧聲,「娘,您讓大哥去吳家一趟,替女兒求求情吧,我身為小寶的生母,為吳家綿延後嗣,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好歹是四品京官,怎能跟個慫包軟蛋般,被人欺辱,連還手都不敢?真是個窩囊廢……」
近來羅母也聽到了不少流言,知道兒子處境艱難,她雖然在乎女兒,卻也不會在這檔口犯糊塗,此刻板著臉斥責,「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要不是你大哥一再相護,長夏侯府早就將你趕出門子了!」
滿臉橫肉的女人不由冷笑,「一再相護?他哪裏護着我了?休了周清,那是他活該,現在竟做出了無恥至極的惡事,讓侯爺夫人遷怒於我,連小寶都不顧了,直接將女兒攆了出來,都是大哥的錯!」
羅母氣的不行,好懸沒昏厥過去。
她剛想斥罵,餘光便掃見了站在門口的那道身影,瘦長馬臉上不由露出幾分詫異,問,「阿豫,你不是在刑部當值嗎?怎的這麼早就回來了?」
羅豫並未開口,只用堪稱陰鷙的目光盯着羅新月,讓後者心裏直發怵,忍不住瑟縮了下,拉着羅母擋在自己身前,不敢跟兄長對視。
「要是你不願意呆在羅家,大可以離開,我絕不會阻攔。」他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柔和,將羅新月嚇得不行。
羅母忍不住打圓場,「咱們是一家人,你妹妹就這副德行,阿豫何必跟她計較?」
思及自己在刑部受到的排擠,羅豫神情中透着幾分焦躁。明明他已經升任侍郎,但在上峰同僚的排擠打壓下,只能處理最基本的卷宗,這種事務瑣碎又冗雜,還極容易出錯,一旦被人握住了把柄,後果不堪設想。
「最近朝局形勢不佳,母親呆在家中,必須看好羅新月,切莫生出事端。」
羅母一向以兒子為重,這會兒自是沒有不應的道理,保證道,「阿豫放心即可,你妹妹被華氏那個賤人害了,這陣子正好調養身體,不會給你添麻煩。」
聞言,女人還想說些什麼,但她沒有那個膽子,只能杵在原地一動不動。
有了羅豫的警告,羅新月果然老實了不少,乖乖留在家裏,喝着排毒養身的葯湯。她的容貌雖不算頂尖,但身段兒還是不錯的,若非華氏給她下了毒,也不至於變成這副模樣。湯藥與針灸雙管齊下,她恢復了原本的模樣,死寂的心又漸漸活絡起來。
周清是二嫁婦,根本沒有清白貞潔可言,只靠着一副皮囊勾引了指揮使,自己也不比她差多少,為何不行?天底下三條腿兒的蛤蟆雖不多,兩條腿的男人卻不少,沒了吳永業,她還能找別人,照樣能風光無限的過活!
周清在香鋪中住了兩日,趁此機會問明了哥哥的想法。
周良玉的確對郡主有意,但又怕唐突了佳人,索性便將這樣的念頭牢牢壓了下去,若昭禾不願意的話,他也不會表明心跡,否則影響了郡主的名聲,委實不妥。
對於兒子的婚姻大事,席氏自是無比上心,但他不願開口,也無法逼迫,只能暗暗着急,希望兒子能快點想通。與老妻相比,周父倒是猜到了幾分端倪,畢竟與周家打過交道,還和離過的婦人並不算多,只是他還不敢確定,便沒有說破。
周清本來還打算再在家中多留幾日,卻不曾想謝崇趁着休沐,竟將錚兒抱到了店裏。一看到外孫,周父席氏都想的很,就連周良玉面色也柔和不少,當真能稱得上溫潤如玉。
「指揮使怎麼來了?」幾步走到高大男子跟前,她壓低了聲音問。
謝崇低頭,黑眸略微眯起,其中透着絲絲不滿,「清兒早已樂不思蜀,若我再不過來的話,你怕是會將我們父子倆忘到腦後。」
還不等周清答話,席氏便將錚兒抱在懷裏,時不時親着他白生生的小臉,周父根本插不上手,索性把女婿帶到後院中,讓劉婆婆溫酒,就着小菜喝了幾盅。
身為錦衣衛,謝崇雖不喜應酬,但早年間他為了查案,也練出了一副好酒量,稱之為千杯不醉也不為過。周父上了年歲,喝了幾杯便覺得頭昏腦脹,偏他不服輸,看到女婿面不改色的模樣,吵嚷着還要喝,最後還是周良玉將父親扶回了卧房,這才清靜下來。
擺放酒盞的石桌就在榕樹底下,日光透過繁茂濃綠的葉片灑落,倒也沒那麼刺眼了。
周清站在旁邊,本就柔潤的肌膚顯得越發光潔,唇珠嫣紅飽滿,讓謝崇掌心發癢,恨不得伸手碰上一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