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坐着馬車離開柳家,等到達府門前,她掀開帘子,便看到了一張萬分熟悉的面孔,不是謝崇還能有誰?
「指揮使怎麼在門外等着?若有百姓認出你的身份,肯定得唾上幾口才痛快。」
面對愛妻的調侃,謝崇低低發笑,與清兒十指交握,另一手扶着她的腰腹,將人帶下馬車。
「聽謝一說,剛才清兒在柳府大顯神威,直將柳賀年罵的抬不起頭來,當真給為夫出了一口惡氣。」
兩人並肩往卧房走去,周清壓低聲音問,「在妾身眼中,指揮使乃是頂天立地的偉丈夫,怎會任由柳賀年胡鬧?」
「齊王與柳家生怕廖氏招供,近段時日派出了三批刺客,只可惜已經晚了。」
「晚了?什麼晚了?」
「眾人在柳府賀壽之際,廖氏已經招供,將齊貴妃給瑞王下毒一事交待的無比清楚,甚至還有齊家謀朝篡位的證據,這一回就算是神仙來了,齊王也翻不了身。」謝崇道。
身為齊貴妃的大宮女,廖氏心裏藏着許多不為人知的陰私,每當想起自己曾經做過的惡事,她夜裏都無法安寢,覺得那些枉死之人會從地獄中爬出來,找她復仇。
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廖氏恨不得讓那些秘密徹底爛在肚子裏,但天不遂人願,她被謝崇抓到了詔獄中,嚴刑拷打、威逼利誘,這樣的日子過了不到一個月,她就再也忍不了了,將自己所知道的事情盡數吐露。
謝崇把證據整理抄錄一番,親自送到了御書房。
這麼多年了,明仁帝早已察覺端倪,對自己的兒子也有幾分了解,看到這份奏摺,他面上沒有半點驚色,只擺了擺手,吩咐謝崇先回府,他要好好考慮該如何處置齊王。
這會兒將晌午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出來,謝崇舒展雙臂,環着不盈一握的腰肢,黑眸中翻湧着絲絲愧意,「這段時間讓你受委屈了,都是我不好。」
「我不委屈。」周清拉着男人的手,嫣紅唇瓣在粗糙掌心落下一吻,柔柔解釋,「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嫁給你是我這輩子做過最正確的決定,就算中途有些波折,但結果卻是好的,也就足夠了。」
掰着手指細細數着,「我有父母、有你、有錚兒,衣食無憂,心中也未曾生出半分鬱氣,真的很好。」
謝崇胳膊收緊了些,恨不得將人揉進骨子裏,只有這樣他才能安心。
轉眼又過了三日。
明仁帝雖生了副寬和心腸,但在大是大非上卻不會犯糊塗。齊王心存反意,又睚眥必報,早就落了下乘,就算登位對百姓也無益處,反而會將大周推到一個極其危險的境地,如此一來,還不徹底將苗頭扼殺在搖籃中,免得動搖了江山社稷。
天家無父子,此言果真不虛。
首先被清算的是柳家,柳賀年身為翰林,本該為國家鞠躬盡瘁,卻賣弄才學,寫出了妙判一文,刻意煽動百姓,讓普通民眾對鎮撫司萬分仇視,甚至做出了敲登聞鼓的舉動。
周清在焉氏壽宴上駁斥柳賀年的言辭,明仁帝也聽了個大概,當即命令周良玉寫文章,來給錦衣衛正名。
周家人一脈相承,對律文熟悉的程度遠超詩詞歌賦,周良玉看了妙判后,內心也替謝崇感到不值。鎮撫司中所有的錦衣衛都是明仁帝一手培養起來,這些年清剿了不知多少貪官奸佞,若無他們,大周朝的吏治怕會更加腐敗不堪。
因有明仁帝在背後推動,這篇名為齊之以刑的文章比妙判傳誦更廣,不止京城的百姓通曉了其內容,就連在京郊耕種的農民也略知一二,無數茶館中的說書先生貶斥柳家的污濁心思,最後竟到了人盡皆知的地步。
原本的柳家是一尊龐然大物,到了此刻,不止變得千瘡百孔,甚至已經到了搖搖欲墜的程度。
柳岑身為中軍都督,平日裏上至皇族下到百姓,所有人都對他無比客氣,但真到了存亡之際,交好的家族紛紛斷了聯絡,門庭若市的柳家萬分冷清,隱隱透着幾分衰頹的味道。
所有的高門大戶都在觀望,柳家人好比困在籠中的野獸,拚命撕咬也尋不到出路,只能萬念俱灰地等着陛下清算。
柳賀年先一步被刑部關押,而後則是柳岑,柳府上下五百餘口都被囚在牢中,因有無數雙眼睛盯在此處,也沒有人敢刁難她們。
柳岑心知大勢已去,繼續掙扎也沒有用,反而會累及家人,讓柳氏一族陷入到萬劫不復的境地。為了避免此種結果,柳岑將這些年收受賄賂的賬冊叫了出來,整整五百萬兩紋銀,大半都是齊王一派的官員主動奉上的。
有了此物,錦衣衛拿住了贓,抓賊抓的更是順利,朝中所有依附齊王的貶得貶,沒有幾個落得好下場,就連齊王自己,也逃不過這一劫。
齊王府素來平靜,除了謝嶺那瘋子以外,沒有人膽敢在此地鬧事,偏偏這天有不少身着麒麟服的錦衣衛行至門前,在門房驚慌失措的目光中,衝到了王府里。
如今齊王坐在書房裏,他穿着一身青袍,姿態依舊閑適,面色也沒有絲毫變化,如往日那般堪比謫仙。
英挺男子闊步走上前,俊美面龐上透着絲絲冷意,擲地有聲道,「陛下有旨,齊王與中軍都督柳岑相互勾結,貪污稅銀,蓄養私兵,意圖謀反,觸犯十惡之首,罪無可赦。自今日起將其貶為庶民,圈禁在府邸中,終其一生不得離開。」
謝崇將聖旨放在案几上,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齊王,即使到了這種關頭,他也未曾鬆懈。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齊家謀划多年,就為了扶持景昭年上位,一旦他留有後手,恐怕會引起不小的麻煩。
景昭年搖了搖頭,低低笑出聲來,眼中帶着幾分瘋狂,「謝崇,本王不是輸給了瑞王,而是輸給了你,若是沒有你、沒有鎮撫司的話,儲君之位遲早是我的,像景昭宸那等仗着出身的廢物,不配坐萬人之上的位置!」
謝崇淡聲反駁,「景昭年,你已經不是王爺了,日後言行舉止要注意着些,莫要壞了規矩。」
聞得此言,男人面色更加扭曲,雙眼通紅,那副清逸俊雅的模樣徹底消失不見,看着比殺人如麻的惡徒還要可怖。
今日謝崇來到王府,並不是為了羞辱景昭年,而是為了找到他們謀反的證據。此人野心不小,城府頗深,自不會在府邸中留下龍袍等逾制的物件,錦衣衛在府中翻了個遍,依舊沒有半分收穫。
聽到侍衛的稟報聲,他忍不住諷刺,「謝崇,我雖不是王爺,卻也是天家血脈,你們在王府胡作非為,未免有些過了吧?」
「全天下有誰不知齊王乃是謀反叛逆之徒,本官奉旨行事,並無任何錯處,就算你心存不忿也與我無關。」邊說著謝崇邊眯起眼,視線鋒銳如刀,緩緩在書房中滑過。
見狀,景昭年心底咯噔一聲,兩手不禁握拳,頎長身軀也略微緊繃。
謝崇略一擺手,命令謝一等人取來鎬頭鎚子等物,將雅緻清幽的書房給砸了個稀巴爛,這才從一幅古畫背後找到了被景昭年藏起來的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