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周父跟席氏只得了一子一女,對於小女兒周清十分疼愛,在大周朝,普通的三口之家,每月花一兩銀子便能過上不錯的日子,現在她給了十兩,羅母竟然這麼對待清兒?
周清不願再讓羅家人佔便宜,她眼神閃了閃,說,「您給的銀子全都落到了婆婆手裏,女兒一文錢都見不着。」
她言語中透出濃濃的委屈,配上通紅的眼眶,席氏心疼極了,「我去找羅母理論理論,做人可是要講良心的,咱們家雖是商戶,但又不像前朝那般低賤,你哥哥馬上就要參加會試,若中了貢士,不一定比羅豫差,明顯就是他家高攀,竟然還這麼對你。」
羅家人的心肝早就黑透了,對於他們,周清早就不抱有任何期待,她拉着席氏的手,輕輕勸道:
「娘,您不必去找婆婆,以後只要把銀子直接交給女兒即可。」
席氏有些猶豫,「你嫁給了羅豫,就是羅家人,要是不將私財拿出來,女婿心裏怕是不會好受。」
羅豫到底是什麼想法,周清根本不在意,反正只要周家香鋪一直開着,羅家就不敢鬧的太過分,否則跟家底殷實的親家撕破臉,他們也討不了好。
為了不讓母親擔心,周清轉移話題,問:
「我爹呢?」
席氏嘆了口氣,指了指不遠處的書房,說道,「他在屋裏歇着呢,最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一直覺得心胸鬱結懣悶,喝了幾幅湯藥也不見好。」
周清心裏咯噔一聲,想起上一世周父暴斃而亡,就是因為心氣鬱結,她原本以為這毛病是周家敗落後才患上的,沒料到此刻已有端倪。
心不在焉地喝了一碗蓮子粥,她起身往書房走去,剛推開房門,就看見周父坐在案幾前,手裏拿着一本香譜,仔細研究。
「爹。」
聽到女兒的聲音,周父將書本放下,儒雅的面上露出笑來,「清兒,你怎麼回來了?」
周清站在他面前,一把將香譜搶過來,小臉兒上帶着不滿,咕噥道,「娘都跟我說了,您心口憋悶的慌,就該好好休息,非要看這香譜作甚?」
知道周清在擔心自己的身體,周父解釋說,「香譜上記載了一味香葯,名叫丁沉煎圓,將香料做成雞頭大的圓子,放在口中含服,就能調順三焦,治療心胸痞滿之症。」
「是么?」周清隨手翻了翻紙頁,她坐下來,將丁沉煎圓的方子記下來,打算回到羅家慢慢研究,畢竟香葯是要吃進肚子裏的,可不能有半點差錯。
在抄錄方子的時候,她又看到了一種安神香,也能緩解郁燥,平復情緒。
「要不是您先試試安神香?我給您調。」
周父的書房中放了不少香料,周清跪坐在香幾前,從香瓶中取出香勺,將米泔浸泡過的地榆,玄參等物碾碎。
這隻香勺是新的,用上好的竹子打磨而成,按理說不應該有倒刺才對,偏偏勺柄劃破了她的手指,殷紅的血珠滴在了香料上,指尖傳來陣陣刺痛。
周父見狀,趕忙讓下人拿來金瘡葯,給女兒上藥。
大概是上輩子經歷了太多磨難,面對這小小的傷口,周清沒覺得有什麼大不了的,她道:「爹,您快點把安神香調出來,我以前沒聞過這種香料,也不知是不是真有安神的奇效。」
周父拿她沒辦法,只能換了香夾,繼續調香。
因為調製安神香的香料頗有些貴重,即便沾了血,周父也不忍心將東西全給扔了,只得繼續,他將香料點燃,不過片刻功夫,書房中就有一種清淡素香彌散開來。
周清重生不到半日,原本胸臆中還積聚着不少怒火,但在嗅到安神香后,心緒竟然慢慢平復下來。
「這安神香的確特別。」她不由讚歎。
周父微微搖頭,他緊緊皺眉,口中念叨着,「不應該、不該如此,之前我調過安神香,分明不是這種味道,功效也遠遠不如,難道今日的香料品質極佳?」
開了幾十年的香鋪,周父辨識香料的眼力絕不會差,他仔細看了幾次,都沒發現地榆玄參等物有何不同,唯一的變化,就是清兒指尖湧出來的血珠。
還是說摻入人血,安神香的功效就會成倍增長不成?
周清也想到此處,她低頭看着自己被白布裹住的手指,試探着問,「爹,是不是女兒的血?」
周父面色嚴肅,「不管是不是,此事你千萬不要跟外人提及,最好爛在肚子裏,可記住了?」
大周朝用香料的人家不在少數,更何況周家香鋪還開在京城,她打小兒就清楚周人對香料的看重,若是自己的血真有安神的功效,恐怕是禍非福。
閉了閉眼,她不由想起自己的魂魄呆在望鄉台的那段時日,也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有所不同。
周清實在是琢磨不透,便搖了搖頭,不再胡思亂想。她在娘家呆了一個多時辰,趕在羅豫前頭回去。剛一走到門口,就看到了羅新月。
她這小姑子走起路來,略微有些艱澀,好像受了疼似的。
聯想到昨晚可怖的經歷,周清哪會不知羅新月究竟做了什麼?怕是已經與吳永業生米煮成熟飯了。
「新月。」她喚了一聲。
羅新月駭了一跳,慌慌張張回過頭,在看到周清時,臉色變得分外難看,眼底也藏着一絲心虛。
「嫂子,你怎麼在這兒?」
周清眼尖,掃見她脖頸處的紅痕,她上輩子因為擔心羅新月受了欺辱,將此事說了出來,此刻只當沒瞧見,慢吞吞開口,「我肚子有些餓了,上街買了點吃食,順道回了香鋪一趟。」
頓了頓,她接著說,「你呢?我記得新月早些時候便出了門,沒想到回的這般晚。」
羅新月生怕自己做出的事情被周清戳破,她懷裏就跟揣了只兔子似的,撲通撲通跳個不停,顫聲說道,「我在街上胡亂逛逛,沒想到忘了時辰,這才晚了些。」
周清慢吞吞點頭,從羅新月嘴裏說出的話,她一個字都不信。
手心按着門檻,她回眸一笑,問,「新月怎麼還在外面站着?天色晚了,千萬別著涼。」
「這就來。」羅新月應了一聲,快步追上,她看着面前女人纖細的腰身,就跟河岸邊上的柳條似的,風一吹就輕輕擺動。
先帝好細腰美人,上行下效,不管出沒出嫁的姑娘都會刻意少吃些飯食,或者用布條將腰腹處勒緊,顯得腰肢纖細。
但周清卻不同,她母親是南方人,骨架子本就生的小,身量纖儂合度,即使沒有束腰,那一抹弧度仍然十分顯眼。
羅新月眼底透着濃濃妒意,跟着她身後進了家門。
羅母聽到動靜,從廚房裏走出來,伸手在圍裙上蹭了蹭,眼珠子直盯着周清看,想要將五兩銀子討回來。
對於這個婆婆的心思,周清明白的很,她幫着羅母端菜,往廚房裏一趟趟走,後者張了張嘴,根本沒有說話的時機。
過了不到一刻鐘功夫,羅豫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