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他雖然不清楚清兒為何對焦茹十分排斥,但一母同胞的嫡親妹妹與一個陌生女子,孰輕孰重一看便知。
周良玉根本未加思索,就站在了周清這邊。
兩人一起走到堂屋,還沒等邁進門,便聽到女子溫柔的聲音,彷彿黃鶯出谷,分外嬌脆。
席氏看到了他倆,趕忙招手,指着一襲素衣的姑娘,說道,「這是茹兒,比清兒大了半歲,前些日子從老家趕到京城,受了不少苦,你們可得好好照顧她。」
焦茹面上恰到好處的露出幾分悲切,秀眉微蹙,她五官雖然稱不上精緻美麗,但一打眼還挺秀氣的,怪不得周家倒台後,劉兆曲還願意納她為妾。
只是不知道他們是何時通的氣兒,此刻她剛到京城,應該沒本事搭上劉老闆才是。
焦茹心裏彆扭的很,她本以為自己的容貌已經算不錯了,沒想到這個清兒表妹竟然如此艷麗,比起盛放的玫瑰還要耀眼。兩人站在一起,瞬間就把她踩在泥地里,這種滋味兒着實稱不上好。
不過一旁的周良玉看着倒是順眼許多。不止生的斯文俊秀,又中了舉,是難得的青年才俊。要是能嫁給他的話,下半輩子也就不必吃苦了。
注意到女人窺探的眼神,周清暗生焦躁。她不想讓這種冷心冷血的女人跟哥哥接觸,索性就帶着人在院子裏亂逛。
如今正值炎夏,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絲絲縷縷的細汗從額頭上往外冒,焦茹曬的頭昏腦脹,身上透着一股汗酸味兒,甭提有多難聞了。
周清恍如未覺,伸手扯了一片竹葉,問,「以後表姐可是要在京城常住?」
焦茹輕輕嘆息,「爹娘離我而去,在老家也沒了親人,多虧姑母收留,才沒讓我流落街頭,日後怕是要麻煩表妹了。」
「都是一家人,有什麼麻煩的?表姐且在宅子裏住着,要是哪裏不合心意,直接知會一聲便是。」
定定的看着她,周清加重語氣,一字一頓道,「只是表姐來找我即可,千萬別去打擾哥哥,他正在準備秋闈,一旦出了什麼差錯,爹娘肯定會十分痛惜。」
焦茹也不是傻子,自然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沒想到自己的心思竟會被周清戳穿,她覺得屈辱,臉上也有些掛不住,「表妹說什麼呢,我又不是三兩歲的孩子,怎會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勞煩表哥?」
淡淡瞥了一眼,周清道,「這樣最好。」
明明日頭極大,曬在身上如着火了般,但焦茹卻好像掉到了冰窟窿里,凍的渾身麻木。
腳步虛浮從周家離開,她眼圈微紅,鼻尖一陣酸澀,好懸沒落下淚來。本以為自己到了京城,就能過上好日子,哪想到會遇上周清這個賤人,處處擠兌她,實在無恥。
心裏恨得不行,但焦茹卻不敢去跟席氏告狀。
畢竟周清是席氏嫡親的女兒,自己跟她只是遠親,隔了一層肚皮,那可是天差地別,完全不能相提並論。
自打焦茹走後,她整整一月都沒有出現在周家。且在安神香的幫助下,周良玉溫書時如有神助,狀態比起前世好了不知多少。
見狀,周清不由鬆了口氣。
這天夜裏,一家人坐在桌前吃着飯,燉煮成了奶白色的鯽魚湯放在她面前,陣陣腥氣無孔不入,鑽進她鼻間,湧入喉中。
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小手搗着胸口,她忍不住乾嘔起來。
一家子全都嚇壞了,急聲問,「清兒,你可是哪裏不舒坦?」
周清對自己的身體十分了解,她有氣無力的擺擺手,喝了口水,壓了壓那股噁心的感覺。
席氏生了一兒一女,也算是過來人,看出了女兒的模樣不像生病,這癥狀反而跟有孕一模一樣。
保養得宜的面上露出濃濃喜意,她忍不住問,「清兒,你可是有了?」
父子倆面面相覷,有些手足無措,又十分驚喜。
拿着錦帕按了按唇角,周清開口,「我也不能確定,還是請大夫瞧瞧再說。」
想到自己馬上就要當舅舅了,周良玉激動的俊臉漲紅,連聲道,「應該的,應該的,哥哥這就去請大夫。對了,鯽魚湯土腥味兒太重,我給端下去,省的你聞着不舒坦。」
一邊說著,周良玉一邊站起身,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腳下被凳子腿兒絆了一下,好懸沒一頭栽進湯碗裏。
周父沉着臉,斥道,「瞧瞧你這副樣子!多大的人了,還這麼不穩重。」
周良玉瞥了父親一眼,打量着他微微顫抖的雙手,沒有戳破他。
魚湯被撤了下去,周清覺得舒坦不少。很快大夫就被請進了家門,給她把了把脈,篤定道,「的確是滑脈沒錯,如今只懷了一月,脈相併不明晰,要是別人過來,恐怕瞧不出什麼。」
心口懸着的大石終於放了下來。
想到前世被活活餓死的錚兒,周清鼻間一陣酸澀,她強忍着落淚的衝動,跟大夫道了謝。
席氏付了診金,喜滋滋道,「這麼大的事情,可得跟女婿說一聲,他們老羅家可算有后了。」
周清抿了抿嘴,沒有阻止母親的想法。
她懷孕之事遲早要被羅家人知道,何時說出來並沒有太大的差別,更何況,有這個護身符,日後羅新月想要找她麻煩,就得掂量掂量了。
席氏派人去羅家送信。
羅豫將大門打開,看到伺候在岳母身邊的婆子,他俊秀的面龐露出明顯的喜色,以為清兒也跟在後頭,馬上就會回來。
哪知道等了半晌,那道熟悉的身影一直沒有出現,他嘴裏泛着苦意,啞聲問,「劉婆婆,清兒怎沒跟你在一起?」
被稱作劉婆婆的老嫗是席氏的陪嫁丫鬟,在周家也算是老人兒了,從小把周清帶大,面容慈和,笑的見牙不見眼,連聲道,「方才夫人請了大夫來給小姐診脈,發現她已經懷孕一月有餘,恭喜姑爺了。」
羅豫愣住了。
不過他城府深,並未露出破綻,眼含欣喜道,「清兒竟然懷了孩子,那我馬上將她接回家。」
「不急,先讓小姐留在香鋪養胎,等身子骨強健了再回來。」不是劉婆婆看不上羅家的條件,而是小姐的婆母、小姑子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雙身子不比姑娘家,肯定得好好將養着,不能再跟燒火丫頭似的,干那些粗活兒。
「這是應該的。」羅豫微微點頭。
他本想留劉婆婆在家吃茶,但後者連連擺手,以示拒絕,很快便離開了羅家。
在廚房裏忙活着的羅母聽到動靜,掀開帘子走出來,兩手在身上蹭了蹭灰,抻頭望着劉婆婆的背影,問,「那老虔婆過來做什麼?周清是不是不打算回來了?哪有這種不懂事的媳婦,真是沒規矩!」
得知妻子懷孕,羅豫看似平靜,但心底卻暗潮洶湧。
明明只有一次,清兒就有了那人的骨血,他現在已經後悔了,又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