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黑雲壓城

第七章 黑雲壓城

高遠風四人皆是毛骨悚然。過萬大軍是什麼概念?高家堡是十里八鄉有名的大堡,男女老少全部加起來也就千餘人口。

縱作民風彪悍,人人習武,但真正算得上武者的,至少得是鍛體境的第二期,洗筋期。第一期的健體期,初生的嬰兒都可以算,只是力氣大小罷了,所以算不得武者。

高家堡洗筋期及以上的武者,老少加起來不超過三百。也就是說,只有三百能戰之兵,余者最多只能做一些輔助工作。三百人跟一萬相抗,填牙縫都不夠。

更可怕的是,既然過萬,那就必是官軍。一般的強梁匪盜,幾十幾百不等,過千的幾乎沒有。既然來的是官軍,那就必然不是為了些許錢財。不為錢財,那所為何來?

雖然高成高綱都是成丹期,高居王國戰力巔峰,但面對過萬大軍,依然是不夠看的。

成丹期武者,對付百十個低階武者,問題不大。如果敵手數目有幾百上千,可就力有未逮了。因為真氣有限,消耗不起。打千百個一團散沙的劫匪也或許能勝,匪眾可能會因恐懼而整體崩潰。但是對戰過千軍規森嚴、精通戰陣合擊的官軍,絕對有敗無勝。

當然,大軍絞殺成丹期武者也難,因為成丹期武者打不過可以走。其速度快逾奔馬,他要想退走的話,再精銳的騎兵也追之莫及。所以成丹期武者還是很恐怖的,在大軍中殺個三進三出取上將首級,不算是笑話。

可是,高家堡在此,基業在此,高遠風在此,高成高綱能退嗎?

戰不能戰,退不能退,四人都慌了。

高綱快速拉開大門吼道:“高威,吹號,封堡,警戒,備戰!”

“好的。我這就去。”高威大聲回答,帶着一批堡丁急匆匆沖向校場。

院子裏,湧進來的高家堡頭面人物,無不面現張惶,朝高綱圍了過來。

屋子裏的高遠風突然舒了一口氣,神色見緩,撒腿就往外跑。相比討論什麼身世和復國之事,大軍壓境他還不是太驚恐。打不過,大不了跑就是了。反而覺得大軍來得正是時候,能把這事糊弄過去就最好了。鴕鳥心態,躲得一時是一時。至於高家堡的什麼基業之類,他不像高成等人花費了無數心血,所以不是那麼留戀。此處爺難留,外面還有天高海闊。

然而高成哪可能讓他如願,一把拉住,“王······,少主,你幹嘛去?”

高遠風急道:“爺爺,殺南蠻呀。”

“殺······”高成心中一動,“殺什麼?少主,你說來的是南蠻?不是周軍?”

高遠風一直沒進入角色,所以在四人中反而最為鎮定。另三人因為牽挂過重,期望過深,心情過切,這才一時亂了方寸。畢竟見過世面,高遠風一提,三人立即反應過來。

剛才高威喊的是南堡有狼煙,不是西堡、北堡。離高家堡最近的城池,是西北向三百餘里處的渤海郡城。據悉已被周飛燕佔領。如果今天來的是周國大軍,應該是從西面或北邊來襲才對。

既然來自南邊,那多半是周、齊兩國大戰之時,乘機撿便宜的南陳軍隊。來者不是本就世仇加上滅國之恨的周軍,三人提着的心也就稍稍放下了一點。

“陳國大軍怎麼會出現在海陽縣境呢?他們來幹什麼?”高成不解道。陳軍也好,周軍也好,都不是小小的高家堡能抗衡的。不弄清陳軍的意圖,大家的心還是懸起的。

被高成拉住,跑不出去。高遠風只好留下來跟三人一起分析。

高遠風沉吟道:“確實奇怪。北齊之所以崩潰得如此迅速,不僅僅是敵不過西周,還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陳國乘機過界,牽制了齊國很大一部分軍力。可以這樣估測,陳周之間,必然有某種約定。

不管他們分吞齊國的約定是什麼,都不可能將一郡之地拆分開來。既然周飛燕佔了渤海郡城,陳軍就沒理由進兵渤海下屬的碣石府海陽縣。除非渤海郡本就是劃分給陳國的,但被周飛燕搶先了,以致雙方分贓不均。

但這不合情理。滅齊之戰,雖不至於讓陳周傷筋動骨,卻也勞民傷財,疲累不堪。按說,兩家都該休養生息才是。何況渤海郡既非要津,又不富庶。別說是‘肥肉’,在‘肉骨頭’中都只能算下等。兩家怎會為此撕破臉皮?

難道消息走漏了,他們真的是為我而來?爺爺,除了你們三人,到底還有多少人知道我的真實身份?”

高成盯着高綱雲海闊,“生死存亡之際,容不得半點疏忽。你們老實說,跟家人說過這事沒有。”高成無兒無女,孤身一人,而高綱雲海闊都是有妻有子的。高成擔心兩人忍不住對自家親人說過。

“絕對沒有。”高綱肯定地說。

雲海闊也信誓旦旦地保證,“沒有。我等俱是背着已死的名義,誰敢漏半點口風。萬一讓人知曉我們沒死,那豈不成了漏網逆臣,可是要砍腦袋呀。”

雲海闊的話,高遠風懂,因為先前高綱敘述的秘辛里說過。

當年高遠風出生時,母妃難產,血崩而死。高綱的說法是,齊先王高桓為了高氏江山的延續,將高遠風也隱瞞起來,對外宣稱母子雙亡。

明面上,因為極其寵愛的雲慧妃去世,高桓遷怒太醫、宮女,大開殺戒。殺到最後,竟收不住手,連太監、侍衛和禁軍都難以倖免,牽連甚眾。甚至高桓一直倚為親信的貼身太監總管高成,影衛首領高綱,禁軍副統領雲海闊等人都被無辜殃及。

暗地裏,卻讓高成高綱雲海闊等人隱姓埋名,忍辱負重,撫養高遠風,以作預留後手。

就為了埋下這麼一個後手,殺得人頭滾滾,血流成河。所以高遠風覺得自己身份血腥,所以很不想依從那人的旨意去復國。

還有一個無法說出口的原因是,智多近妖的高遠風,隱隱覺得這事沒那麼簡單,因為那人如此瘋狂根本不合情理。作為開國之君,並且還算是有為之君,聲威正盛,所思所想都該是江山永固,怎麼可能去設想齊國會滅亡呢?

疑點之二,立國之艱,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可給予高成等人的暗實力卻不算多。既然是後手,那應該在人手、物力等等方面,大力佈置才是。可是以高遠風所知,高綱等人拿到手的財富少的可憐。武力值,因為有高綱高成,級別上是差不多,但人手方面,捉襟見肘。而今的實力,是高成等人這些年嘔心瀝血自己發展起來的。

高桓憑什麼相信這七八個人,那麼點錢,足以輔助高遠風復國呢?高成等人是否曠世之才,雄才偉略的高桓應該清清楚楚。忠心方面估計不成問題,衝鋒陷陣也能獨當一面,經世治國卻差得遠。所以怎麼都說不通。

可是不管如何說不通,高遠風都不敢置問。萬一讓高成等人醒悟過來高桓有可能是騙他們的,那讓忠心耿耿的三人何以自處,又如何對待高遠風。

最最核心的理由,是高遠風壓根不想做國王。

不貪富貴,沒有權欲的人,絕對不想去坐那個既沒自由又累得像狗的位子。

富貴嘛,窮人天天想。可是對於從來不缺錢的高遠風,沒這概念。

而權欲呢,不像貪慾天生就有的,需要養成。被權勢欺壓過的人,或感受過決定他人命運快感的人,會滋生強烈的權欲。而高遠風從沒這種經歷和體會。高綱等培養高遠風各種能力,單單沒有培養他的權欲,反而是每年的歷練,讓他享受到暢遊江湖的自由。

把歷練當遊戲,渴望象風一樣自由的高遠風,怎麼可能願意背負如此沉重的包袱?

三人不知高遠風所想,仍然苦思陳軍的來由。同理,其他同僚也都像他們三人一樣,背叛的可能性近似於無。不然,何須等到今日才出賣。

高遠風打破沉悶的氣氛,“既然你們都確定不可能外泄,那麼陳軍多半不是為我而來。”

關於高遠風身份的這個隱秘,埋在高成等人心裏十幾年,從未向外透露過丁點。當年齊王宮內的其他知情者,早就殺得乾乾淨淨。

要說別人根據蛛絲馬跡分析出來,可能性更不大,否則也早就事發,等不到今天。

高成、高綱兄弟倆本就出身於渤海郡。少年時外出謀生,得遇招兵買馬的高桓。因為作戰勇敢,獲高桓賞識而大力培養,發覺二人頗有習武天資,賜以功法和靈丹,着力培養。

二人深感知遇之恩,遂赤誠以報,屢建奇功,終成高桓得力的臂膀。高成因為在戰爭中被傷及子孫根,無奈入了大內。高綱則成了先王的影衛首領。

因為太監和影衛的身份特殊,所以並未知聞於鄉里。後來返回,也只說在外經商,發了大財。回鄉是因為葉落思根,兼且想幫扶一下鄉里。有錢有勢又武功高強,不久就堂而皇之地成了高家堡之主。

至於高遠風的來歷,則有一個故事作預備。

高成未受傷之前,獲賞了一個女奴。殘酷戰爭中,俘獲的敵方女性,賞賜給有功之臣是應有之義。偏偏不久之後就殘了行人事的根本,留下女奴已是無用。殺吧,竟有一絲捨不得。這就是所謂的一日夫妻百日恩吧。心情大壞之下,高成將她安排在一個小山村,留下一些錢財,任其自生自滅。

回鄉的時候,高成為掩蓋太監的身份,就前往山村尋那女奴。誰知山村剛巧被一幫流匪夷平了。在女奴曾經住過的房舍里,在塞滿了柴草的灶膛里,扒拉出一個出生不久的孩子,就是‘高遠風’。

之所以說預備,是給以後萬一遇上的熟知高成太監身份的人準備的說法。對鄉民,則不需要那麼麻煩,就說遭遇劫匪,兒子媳婦全都罹難,只剩孫子一根獨苗。

高成的故事是真的,扒拉出一個孩子也是真的,也確實是高成的親孫子。悲痛的是,那個孩子餓死了。所以讓高遠風頂替那個孩子的身份,天衣無縫。

那個孩子的襁褓里留有一封信。從信上得知,‘高遠風’居然正是高成的親孫子。原來,女奴被安置到村子裏時,竟是懷了身孕。

女奴是周國軍人,對高成可謂無愛有恨,或者還有點不殺之恩。生下孩子之後,她將孩子和房子送給了當地一家心地比較善良的農戶,就潛回周國去了。沒帶走孩子,是準備留給高成。畢竟一個黃花大閨女,怎麼都不好意思帶一個來歷不明的孩子回去。

留下封信,讓那家農戶等孩子長大之後,讓其憑信去齊國軍中找自己的父親。‘高遠風’的父親也確實找過,但高成入宮已久,軍中哪裏還有高成此人。只好歸家,老老實實地做了村民。

誰知禍從天降,全家罹難。於是,高遠風就頂替了那個孩子的身份。

高家堡的人對此深信不疑,就更不要說外人了。

三人仔細回想了一下過往,還是覺得沒有泄露的可能。雲海闊信心不足地說:“少主說得有理,陳軍大抵不是為少主而來。”

聽到院外的熙攘和慌亂,高成煩躁不安,“希望吧,希望如此。”

高遠風安慰道:“不必慌張,肯定不是。如果是,慌也無益。如果不是,更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若陳軍是來搶佔地域,所求不過是歸順罷了。口頭答應也就是了,不見得非打不可。

管他是與不是,很快就見分曉。我們只要能守住兩三天就行。憑兩位爺爺的功力,據城守住兩三天不成問題吧。”

高綱還是忐忑難安,“守兩三天倒是不成問題。可倉促的兩三天,我們也收集不到什麼信息呀,怎麼斷定是與不是?”

高遠風肯定地說:“不需費心收集,到時分曉自明。”

怎麼就確定兩三天可見分曉呢?就算確定了,若萬一答案是是呢?高成三人心懷惴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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