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車輪
半個月來,迎春兩個耳朵聽到的全都是諸如下獄,抄家之類的詞,難免有些提心弔膽,心情鬱悶。
遠的不說,湘雲定親的那個衛家,也不得了個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罪名,差點把官位都拿去。迎春本想派個媽媽去看看湘雲,寬慰一下。可又想起孫紹祖的囑託,便只好按捺住心情,假裝不知道罷了。
這天,迎春正逗弄沅哥兒,杏兒進來報說,林之孝家的來了。“瞧着挺急。”杏兒自從上次被錢媽媽教訓,說話都留了半分。其實林之孝家的不是挺急,是真很急。那額頭上的汗豆子一樣大小,像是從侯府跑過來似的。
錢媽媽知道迎春最近遠着侯府,雖說她也不贊成這種時候躲清閑,可畢竟迎春是嫁出去的姑娘了,而且,自從馮遠昇回來以後,錢媽媽自然的跟馮家近乎起來。畢竟馮家才是她的老主人,賈家也不錯,可還是隔了一層。若是以前,還要拿賈家做靠山,現在,就算賈家有什麼事,迎春還有馮家依靠。所以,錢媽媽對迎春這種冷淡的態度便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順其自然了。更何況,她看大的姑娘她知道,心裏有數着呢!
她一聽林之孝家的來了,又見迎春沒出聲,便上前道:“夫人若是不想見,不如我去與她說幾句?”
迎春想了想搖頭道:“還叫她進來吧。”
林之孝家的進了屋,先是福身請了安,這才急慌慌的道:“二姑奶奶,太夫人昨兒晚上着急暈過去了,大夫說要用好參提氣。可前些日子太夫人病了的時候,家裏的好參都用完了,如今外頭尋得的都是些四五十年的,很是不當用。夫人記得當時姑奶奶出嫁的時候馮家給過幾支百年的老參,便讓婆子我來討一支回去救急!”
迎春千忍萬忍着才沒從椅子上跳起來,她咽了口吐沫才故作鎮定的道:“怎麼?太夫人怎麼又暈了的,你倒是說清楚。”
林之孝家的見迎春頗為冷淡的態度,又想起最近並沒見過她回侯府探望太夫人。府里下人們早就議論開了,說這二姑娘冷情,平日還跟府里近乎着,如今娘娘出事了,便躲得遠遠的不見人了。
林之孝家的不覺得迎春會是個冷情的,可是事實卻是她真的自上次來過一回就再沒出現過了。孫紹祖在榮禧堂說的話,多多少少傳了出去,林之孝家的自然也聽說了。那麼迎春出嫁從夫,姑爺都那個態度了,姑奶奶能怎麼著?
府里如今景況不大好,雖說錢銀上還算沒什麼問題,可人心惶惶的。之前交好的一些人家,不是獲了罪,就是因着娘娘的事與他們遠了。要不然,怎麼可能連百年的老參都得找出嫁的姑奶奶討。隨便那個王侯府裏頭沒存着幾支。
林之孝家的想起這回來的目的,見迎春又是一副不弄清楚不給東西的表情,只得耐着性子,老實的把太夫人暈過去的經過說了一遍:“本來好些了的,昨兒薛家太太來派人來了,說是要看看二夫人。夫人想着她們姐妹情深,派個婆子來瞧瞧也是尋常。哪知那婆子去見了二夫人,別的沒收什麼,倒是把薛大姑娘如今在宮裏如何的威風學了個十成十。”林之孝家的說著也來氣,呸,一個商戶家的閨女,踩着親戚上位,還好意思四處顯擺。
“然後呢?”迎春也在心裏冷笑了一聲,薛家,一家子厚臉皮的。原來寶釵做姑娘的時候還顧忌些臉面,如今想是連臉面是什麼都不知道了。
二夫人那邊自然是又鬧了起來,府里上下都不敢告訴太夫人,就怕她知道了生氣。誰知崔氏晚飯的時候說漏了嘴,不過,到底是不是說漏了嘴也未可知,林之孝家的啐了一口。又是一個商戶之女,能有什麼教養,說不定就是故意說出來看笑話的。
崔氏,迎春在心裏咬着牙,嘴上卻裝作沒辦法似的道:“我出嫁的時候,舅舅確是給過兩支老參,只不過舊年我生皓哥兒的時候都用了,如今便只剩下一支了。”迎春垂着眼,撥弄着手指道,“若說拿去給太夫人用,我自然是捨得的。只是,”她話鋒一轉,抬眼道,“這東西可是有錢也沒地方買去,給你拿去可以,只是還得寫個借條的好。”
林之孝家的眼睛立時瞪得銅鈴一般大,彷彿不認識迎春一樣,連說話都有些結巴起來:“借,借條?”
迎春不理她,繼續道:“我如今也是孫家的人了,這東西沒得送出去貼補娘家的道理,憑着親戚救急自然是使得的,只是我也得留着它防身不是。所以,要寫個借據,遲早還給我是正經。”
林之孝家的見迎春不似說笑,也煩惱起來,她可沒資格寫這東西。況且,就算是傳個話,她都不敢回去說,萬一再把夫人氣出個好歹來怎麼辦。
迎春像是知道她想什麼一樣,狀似不經意的道:“這東西自然不能讓長輩寫,東西我給你,你回去只管找璉二哥哥,讓他寫了着人給我送來就是了。”
林之孝家的有些氣急敗壞的從孫家走了,自然有人在門外瞧見傳給了有心人知道。沒幾天,就傳出賈家的姑娘出嫁就忘了娘家,拿支參給太夫人救急居然還讓寫借據的。再加上早前孫紹祖對賈赦說的那一番撇清干係的言論,孫家的兩口子差不多已經實打實的背上了翻臉不認人的鍋。
錢媽媽很是擔心的看着迎春,卻又不知怎麼開口。迎春嘆了口氣道:“媽媽不用說了,我心裏有數。”
錢媽媽幾百句話被憋在了肚子裏,她家姑娘從小就是個心裏有數的,小時候她能管的就不多,如今都做了誥命了,她還能管什麼呢。罷了,順其自然吧。
當天晚上,迎春拿到了賈璉寫的借據。孫紹祖遞給迎春,無奈的笑道:“他去找我,就差把這東西摔到我臉上了。”
迎春拿着借據,看着上頭龍飛鳳舞的字,從那字上都能看出來賈璉寫的時候是個什麼心情。“我以為哥哥會跑來找我理論的。”迎春嘆了口氣,“想不到去找你了。”
孫紹祖大喇喇的坐下,自顧自倒了碗茶一口喝乾,“這樣也好,瞧見的人不少,反倒我容易行事了。”他也沒想到迎春會來這一招,也沒想到賈璉會氣的跑去找他。幸虧沒把實情透露給他,他這性子還是不穩當啊。瞧那幾個字,都快飛出紙去了。
迎春苦笑着把那張借據放進了妝奩里,心裏盤算着日後要怎麼回府里請罪。到時候還是帶上皓哥兒和沅哥兒的好,有兩個小的在,比較不容易當場被人趕出來。
皇帝有些玩味的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女子,說實話,還算是個美人。杏核眼,圓臉盤,秀氣略帶一點英氣的眉毛,挺翹的鼻子,比同齡女子稍顯豐滿的身材,在妃色貢緞襖的映襯下顯得越發白皙的皮膚。不過,就這麼個姿質,在宮裏也算不上拔尖的,所以,以她這中人之姿,是打算色誘他變成昏君嗎?
“皇上,”寶釵低垂着眼帘,嘴角含着笑,聲音帶着些許的柔媚,“臣妾今日只是偶然興起,去了御花園賞花。瞧見一隻沒見過的鳥,覺得新奇,便跟着想多瞧幾眼。不覺意便走到了那小涼廳,正想進去歇歇,卻聽見有人說話。臣妾以為是宮人閑聊,本想離去的,哪知就聽見了男子的聲音。”
瞧瞧,故事編的多好,看見鳥了!他去御花園的時候怎麼都看不見什麼沒見過的鳥,成天的不是喜鵲就是烏鴉,再不然就是幾隻小麻雀,別的還有什麼沒見過的鳥?她倒好,偶然起意去了一趟,就瞧見稀罕玩意了。還什麼涼亭歇腳,這天兒,她不冷嗎?皇帝微微扯了扯嘴角,開始在心裏頭罵娘。看起來最近自己這個昏君做的挺成功,就連這麼個女人都想糊弄他了。
“內侍吧。”皇帝配合著問了一句。其實太監的聲音和正常男人不一樣,既然聽着是男人的聲音,那就肯定不是太監了。但是皇帝認為他這個時候應該適時的來一句,要不然這女人自己演獨角戲多沒意思。
寶釵心中暗喜,卻還是放緩了聲音繼續道:“臣妾最初也以為是內侍和宮人在聊天,可轉念一想,內侍的聲音都略偏細柔,這男子聲可不是啊。臣妾正琢磨着,門打開了,裏面原來是北靜王爺和抱琴。”說著她伸手捂嘴笑起來,“抱琴手裏還捧着宮份,想是去取宮份遇到了北靜王爺吧。”
呵呵,皇帝心裏笑着,臉上皺起了眉:“拿宮份拿到御花園去了?哼!賈妃被禁足了還不安分,連一個伺候的人都如此不懂規矩!”
“啊呀!”寶釵像是剛明白了什麼一樣,忙擺手道,“去內務府經過御花園也不稀奇,皇上千萬別為這事責怪姐姐。”
不責怪怎麼順你的意呢?皇帝從鼻子裏哼了一聲:“賈妃連個奴才都管教不好,佔着妃位何用?傳旨,即日起降為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