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露水
自打迎春知道鴛鴦不識字后,就安排了紫陶每日教十個字給她。紫陶從小跟着迎春,幾年下來,也認得不少的字了。
“姑娘說了,咱們雖是做下人的,可若是能認得幾個字,平時做事也方便不少。”紫陶笑起來嘴角邊有兩個小酒窩,顯得十分可愛:“妹妹也別嫌棄,就跟着我學吧。”
鴛鴦聽了真是又驚又喜。
以前在南邊家裏的時候,別說是她們這樣的人家,就算是那些鄉紳財主家的小姐,多是大字不識一個的。
如今竟然可以跟了這樣一個主子,能認字讀書。鴛鴦覺得那些說閑話的僕婦真是沒腦子的很,二姑娘這裏光是可以讀書認字這一條就比跟着太夫人有前途多了。太夫人雖說喜歡丫鬟能幹,可也從沒說過要讓她們學習認字的。
幾天下來,她已經學會寫自己的名字了。以前只知道鴛鴦是一種出雙入對的鳥兒,卻從來不曉得這兩個字寫出來會是這個摸樣。
迎春是一個好伺候的主子,只要把自己的活計做好,是不大管其他的事情的。紫陶管着姑娘的衣裳首飾,自己就管了屋裏的擺設器具,姑娘的日常起居則有鳴蟬服侍。
每天做完自己的事之後,鴛鴦就跟着紫陶學幾個字,然後就和綉橘,杏兒幾個聚在一起做做針線。和以前在太夫人院子裏的日子相比較,鴛鴦反而覺得現在的日子比較鬆快些。
不過鴛鴦很快就明白了,這種輕鬆是在迎春允許的範圍內。就像翡翠之前說的那樣,迎春好伺候,並不代表她是個好欺負的。
前些天院子裏一個洒掃的婆子病了,回家去養着。管事媳婦崔忠家的又派了一個姓王的婆子來。誰知那王婆子是個多事的,仗着自己和崔家有親,整天不好好乾活,還問東問西的亂打聽。
鳴蟬把事情報給迎春的時候,迎春正在炕上綉一幅年年有餘的掛屏,她頭也不抬的說:“你只將她看好,叫別人也不用理她,我自有道理。”
院子裏的丫頭婆子都得了鳴蟬的吩咐,任她怎麼偷懶耍滑,也沒人理她,各人只管做好自己的事。王婆子見了,還以為別人都忌諱她是管事媳婦送來的人,越發的得意起來。
過了幾天都沒有什麼動靜,鴛鴦還以為迎春早就忘了這件事。直到今天一早,迎春穿戴整齊,準備出門去給楚夫人請安。
剛出房門,就看到門口的穿廊上有一片水漬,迎春皺了皺眉,朝鳴蟬道:“你問問今天早上是誰負責打掃穿廊的。”說完也不進屋,就站在穿廊上等着。
鳴蟬是知道迎春脾氣的,雖說穿廊上有風,卻也不敢勸她回屋。只好趕忙喊了院子裏的丫頭婆子們,不到一時,十幾個人便齊齊垂手站在了廊下。
鳴蟬揚聲道:“今日你們是誰負責打掃穿廊的?”
杏兒搬了椅子放在廊下,迎春回身坐下,面無表情的看着面前站着的一眾丫鬟婆子。
其中一個最年長的鄧婆子上前一步回道:“回姑娘的話,是新來的王婆子。”
那王婆子一聽提了她的名字,還不覺有什麼大事。她諂笑着走上前,也不理鳴蟬,朝迎春福了一禮道:“姑娘可是有什麼吩咐?”
鳴蟬柳眉一豎,指着她罵道:“還不快退下去,你是個什麼東西,還敢到姑娘面前回話。”
來了這幾天,這院子裏的丫鬟婆子們都是和聲細語的。王婆子還沒見過鳴蟬用這樣的語氣跟人說話,嚇了一個激靈。
鳴蟬指着廊上那片水漬冷笑道:“你認了就好。你要是手腳不利索就早些家去,別在這裏耽誤功夫。要是把姑娘摔着了,你擔待的起嗎?”
王婆子偷眼看了看迎春,只見她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怒。心想此前並沒聽過二姑娘打罵過什麼人,這幾日看來也是個好性子的,許是鳴蟬這丫頭狐假虎威罷了。
她脖子一梗,狡辯道:“奴婢確是打掃過的。不知現在怎麼又有了水,想必是早上的露水也未可知。”
“哼!”一直不出聲的迎春冷笑一聲,道:“露水?我倒是從沒見過這露水多的能落滿這麼一大片呢!”
說完也不等王婆子回話,招手叫過紫陶。
“你去把崔忠家的叫過來,讓她也見識見識這百年不見的露水。”迎春冷聲道:“告訴她,我就在這兒等她。讓她快點來,誤了給夫人請安的時辰,她可擔待不起。”
紫陶應聲去了。
那王婆子見了,心裏有點打鼓,卻也不太在意。
不過是一個庶出的丫頭,哪有那麼大的本事吩咐管家媳婦?那崔忠家的可是內院的管事娘子,夫人眼前的紅人。想到這裏,王婆子的底氣又足了,把下巴抬了抬,擺出一副理直氣壯的摸樣。
鳴蟬見了氣得眉毛直抽抽,這崔娘子平時看着也是個挺有眼色的,這回是從哪兒弄了這麼個不着調的親戚送進來。
迎春很是沉得住氣,收拾這樣的小角色太容易了。她不出聲,下人們也不敢亂動。十幾個人,老老少少就在廊下垂手而立。
鴛鴦來了這些天,一直都是看見迎春對下人們和顏悅色的,從沒見過這等情景。回頭再想想翡翠曾經的提點,立時覺得二姑娘不簡單,小小年紀就能有這樣的氣勢。再看看站在下面的王婆子,還不知道自己就要倒霉了。
清晨的風有些涼,不時的從穿廊里吹過,鴛鴦打了個冷戰,想着紫陶要帶崔娘子過來還得一會兒的功夫。鴛鴦回身進房,取了一張薄羊毛的毯子,出到廊上給迎春搭在腿上。
迎春朝她點點頭,雙手捂進毯子裏,一一掃視着站在下面的下人們。
過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崔忠家的跟着紫陶快步走了進來。
這崔忠家的是內院專管洒掃的管事媳婦,她男人崔忠是府里的車馬副管事。這夫妻兩個雖說不是什麼大管事,在那些二、三等的小廝僕婦面前還是很有些臉面的。
她一進門,就看見這院子裏服侍的十幾個丫頭婆子都垂手站在廊前,自己送來的王婆子就站在最顯眼的地方。再朝上一看,只見迎春滿面含霜的坐在正房門前,心中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