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碗孟婆湯—玲琅（四）
(四)
顧平生的修學之旅不過短短兩年，他決定拿到了想要的證書後，就將學業告一段落，他不能不承認的是，他早晚是要回國的。
等玲琅到了十八歲，他就帶她一起回去。
玲琅去上學的時候，他看天氣不錯，就閑坐在青石板上，凌姨端了一些點心放在顧平生面前，招呼他:“平生，吃些點心。”
他笑着擺擺手:“不用。”
他看着不遠處的石板小路，那裏是玲琅回房間的必經之路，看看天色，她也快放學了。
被拒絕了，凌姨不甚在意的笑笑:“那就在這裏等着小玲琅吧，我去給你們準備晚飯。”
凌姨離去的背影從容不迫，一點也不像玲琅。
他的小玲琅啊，即便穿着旗袍，也會有蹦蹦跳跳的時候。_
想到，他勾唇一笑。
“顧平生！”
凌姨最喜歡中國古典文化，所以此時的玲琅依然是一身改良旗袍，蹩腳的中文添了一些俏皮，她蹦跳到顧平生的身邊:“今天給我準備了什麼好吃的?”
她笑嘻嘻地湊過去，眉眼彎彎，明眸皓齒，顧平生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發。
“我可什麼都沒準備。”他笑：“都是凌姨拿來的。”
“顧平生，你很討厭的！玲琅隨意拿起一塊點心:“我每天辛辛苦苦地去讀書，回來你還不好好何候我給我準備吃的。你以大欺小，倚老賣老！”
“玲琅，你的國文老師還健在嗎?”顧平生問，卻又沒想她能給出答案，隨即說：“你濫用詞語，他會不會被氣死？”
玲琅瞪大了眼睛，氣鼓鼓地說：“顧平生，你渾蛋！”
她回來時已經快五點了，黃昏的夕陽斜掛在天空，陽光斜斜打在身上，暖洋洋的。
她棒着杯子，眯起了眼睛：“顧平生，你剛來的時候我以為你特別討厭我，沒想到啊，現在已經過了那麼久了。”
更沒想到，我會不可自撥地愛上你。
顧平生愣了愣，想起了什麼，又笑着說:“我還記得某人啊，在我剛來的時候也曾怯生生地叫我‘哥’，現在想想，你有多久沒叫過我‘哥’啦?來來來，叫聲哥聽聽。”
“我是絕對絕對不會叫你‘哥’的。”他的玩笑話，她一向比誰都當真，固執而一本正經地回答他，眼睛亮得過分。
他笑着拍了拍她的頭，她卻順勢將臉埋進了他的懷中，雙手環住了他的腰。_
她的呼吸透過薄薄的T恤打到他的身上，他的心剎時柔軟的不可思議。那一刻，他只想到了四個字，就是歲月靜好。
他沒有推開她，雖然沒有說破，但他也從不掩飾他喜歡她。
不知過了多久，她在他懷裏悶悶地說:“顧平生，我不喊你哥哥，不是因為討厭你，疏遠你，而是我，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不想做你妹妹了，不滿足只做你妹妹了。”
“我以為我換了一個疏離的稱呼，這樣就會和你有可能。”
“顧平生，自從你來到波士頓的那天，就註定了，我會愛你很久很久。”
原本顧平生想等到玲琅十八歲，等到她能正式和他在一起時，他會將她介紹給所有人，他會給她最好的。
可是當他觸碰到她的溫暖，聽到她用蹩腳的中文說會愛他很久很久時，他沒辦法忽略，他的心一陣情動。
他想，他等不了那麼久了。
原本顧平生來波士頓是避風頭的，顧母早就想將他接回去，但又因學業未完成讓他在波士頓逗留了幾年。
一直以來，他們母子只能靠視頻通話聯繫，現在啊，顧平生想告訴母親，他愛上了一個女孩。
夜，顧平生看着屏幕那端妝容精緻卻掩不住疲憊的女人，輕輕喚了一聲:“媽。”
女人失笑:“平生，是什麼重要的事才讓你不顧時差地聯繫媽媽?”
“媽，我有喜歡的女孩了。”
顧母瞪大了眼睛，愣了愣然後笑了，笑得很開心:“是哪家的姑娘?不過我可先說好了，媽媽可不要金髮碧眼的洋妞做兒媳好。”
“不會，是個美籍華人。”顧平生笑了笑:“是我爸朋友的女兒。”
“不會，不會是凌露那女兒吧?”顧母試探到。
“是，她叫玲琅。”
顧母倒吸了一口冷氣，想極力平復自己的心情，卻始終掩飾不了面上的驚恐和慌張，在顧平生疑感的目光中，她的面色越發凝重：“平生，你跟學校請假回國吧。你回來，有些事我不得不告訴你了。等你知道了那件事，未來該怎麼樣，你自己裁決。”
離開波士頓的那天是個晴天，斜陽打在路上，楔糊了離人的視野，他子然一身地來，又子然一身地離開。
他沒有告訴玲琅他會離開，不過給她留了一張便條，離開時他也沒有轉頭再看這座突兀的古式小樓一眼。
那時的他，那樣固執的認為，他遲早會回來，這只是暫時離開。
顧平生到波士頓機場的時候看了看腕錶，這個時候，估計玲琅已經放學到家了吧。
他抬起頭看了看藍天，陽光卻刺得他幾乎睜不開眼睛，他的心對他說，不想離開，
候機廳里人很多，三三兩兩，讓他突然覺得莫名地孤獨。
不知道玲琅在幹什麼，吃着點心？還是一字一頓練習着蹩腳的中文?每回憶一分，他的唇角便上揚一分。
“顧平生！”
他行走的身形一頓，震驚中卻暗暗勾大了唇角，他怎麼會聽不出那個氣喘吁吁的聲音是誰的。
波士頓，到處都是嗚哩哇啦的英文，這一口蹩腳的中文只會是玲琅，他的玲琅。
女孩的頭髮有些凌亂，喘着粗氣撲進男人懷裏，他下意識環住她的腰。
卻聽懷裏玲琅悶悶地開口，有些哭腔，有些委屈：“顧平生，你個大渾蛋!不過謝天謝地啊，我總算是趕上了。”
她忽然猛地掙脫他的懷抱，叉着腰，眼睛瞪得大大的:“顧平生！你是想不告而別啊？還是想畏罪潛逃啊?我告訴你，門都沒有！”
他笑了笑，這樣可愛的女孩，他又怎麼會不喜呢歡?他伏下身，額頭貼着她的額頭，看着她的臉頰漸漸泛紅，他嘆了氣:“你還在上課，我怎麼和你告別?更何況，我不是留了字條么，也不算是不告而別了吧?”
“玲琅，我只是回去一陣子，又不是不會回來了，你不要那麼緊張。”他淺笑。
玲琅低着頭，手緊緊攥着他的衣角，又放開:“顧平生，你快去吧，沒準一會兒趕不上航班了。”她抬起頭，清澈明亮的眸子裏映着他，也只有他。
“顧平生，你記得，我在等你。”
顧平生抱了抱身前的女孩，拖着箱子轉身離開，他沒有回頭，因為他以為他很快就會回來。
那天的陽光正好，沒有離別的悲傷，我們總以為會有一天相遇，誰知道只是妄言。
從那天開始，玲琅再未見過顧平生。
顧平生離開后，玲琅又回到了原來的生活，再沒有人輕輕柔柔的喚她一聲玲琅，她又成了Anna，沒有人再和她說中
文，她的中文也就越發蹩腳，但這些她都不在乎，她只是忘不了那個人，她這一生愛過的第一個男人。
她跟母親要過顧平生家裏的電話，她想啊，母親和顧平生的父親是朋友，一定會有他家的聯繫方式的。母親看着她，沉默了很久，蒼白的臉上寫滿了心疼，良久，母親嘆了口氣，給她留了一串阿拉伯數字和一句話。
她說:“Anna啊，顧家的男人我們抓不住的，放棄吧。“
她不是不明白母親的意思，但她不信邪。
顧平生只比她大四歲，他們沒有年齡間的阻擋，更何況，他們彼此相愛。她信他們會長久，也如此篤定他會回來。
因為他說過，她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