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碗孟婆湯—狐不語（九）
“所以，你就找到忘川來了？”孟葭笑了笑：“上神覺得，您找不到的人，我就能知道在哪裏了么？”
“如果你也不知道，”狐不語臉色一暗，有些頹喪：“那本座真的無處可尋了。”
孟葭袖手一揮，給石桌添了張椅子，示意狐不語坐下：“我倒是有那個小姑娘的一些消息，但我希望上神也能給我一點我想要知道的東西。”
“只要你知道我的阿言去哪裏了，”狐不語一聽，有些急切，他就知道，從孟葭這裏下手，說不得就會有什麼關於阿言的消息：“你說，只要是我知道的，別說一個，就是十個消息，我也知無不言。”
“那就好。”
孟葭揮手一變，桌上便出現了一套白瓷的茶具，她提壺給狐不語倒了一杯茶，推向他：“這不是孟婆湯，只是普通的茶水，我們這場交易時間可能會有些長，上神不若喝些茶水。”
狐不語微微皺眉，他想儘快找到商言，而不是在孟婆這裏浪費時間。
他的神情，孟葭也看到了，於是她啟唇：“上神可知，商言已經消失了，魂飛魄散。”
“你瞎說什麼！”狐不語一怔，接着勃然大怒：“你可以不告訴我她去了哪裏，但是，絕不能咒她！”
“那上神可知，她是自願魂飛魄散的？”孟葭也不為一個上神的怒氣而慌張，她慢條斯理的繼續問。
“自，自願？”狐不語愣住了。
“那小姑娘，我倒見過不止一次。”孟葭輕嘆，倒了杯茶自己飲下：“她每次來，都是流着淚來的，但每次，她也是毫不猶豫的選擇轉世投胎。”
“是么？你知道，她為什麼哭么？”狐不語皺眉。
“我也曾問過她······”
可那個小姑娘啊，她一邊流着淚，也要強撐着去轉世，她說啊：“我來時，看過那三生石。我知道我本是沒有資格繼續轉世投胎的，我的每一次轉世，都是我的小狐狸付出代價換來的。”
“我心疼他啊，斷尾，那是多難過啊。”
“可是不行，我若是不去投胎，他的犧牲就沒有意義了。因為這是他所期望的，所以，我就得開開心心的去轉世。”
“不過，”那個小姑娘看着孟葭，一臉的懇切與哀求：“我不知道這樣的輪迴會重複幾次，但是我希望您能答應我，如果我的下一世依然從您這裏經過，希望你對她們說一句話。”
“不論對狐不語有多動心和依賴，在他說願不願和他離開的時候，只能和他說不願。”
“為什麼呢？”孟葭有些好奇：“你難道不想同他在一起么？”
“我自然是想的，”商言輕嘆了口氣，眼角一滴淚滑落：“可我不能害了他。”
像么孟葭？像不像曾經的自己？
孟葭定定看了她幾秒：“好，我答應你。”
這邊狐不語已經瀕臨崩潰，抓住石桌的手控制不住用力，硬生生掰下一塊：“所以，九生九世，我始終換不回她的一個回眸，竟是，竟是她親自種下的因。”
“所以她是愛我的，那為什麼？！她究竟是怎麼想的？！為什麼這九生九世，她都要回答我不願！”狐不語心痛，但他也迷茫，他的阿言啊，他從來都不曾看懂過她。
“一個凡人都知道的人神禁忌，您作為一個上神，竟是忘了么？”孟葭輕嘆一聲，都是痴情種啊。
人神······人神禁忌？！
所謂禁忌，不過說的是人和神間的愛情，是受天道所不容的，一旦被天道所知，人類魂飛魄散，神則抽神骨削神籍配至守蠻荒萬年。你想啊，如三聖母，如織女和牛郎，哪個人神相戀不是以悲劇收場的？
可是，阿言怎麼會知道呢？對了，那個給她下咒術的法師！
所以，她是因為天道法則，才一次次拒絕他的么？實際上，她的心中，是有他的。
可是，她呢？狐不語雙眸放空，有些迷茫，這是他要的答案，也不是他要找的答案。
“商言，真的魂飛魄散了。”孟葭看着狐不語執迷不悟的樣子，有些頭疼，這些所謂斷情絕愛的神仙啊，一旦動了情，竟是比人類更加難以收場。
“不可能！我最後斷尾不成隱隱感覺到是有什麼阻止了我，”狐不語原本黯淡的雙眸閃過一絲光亮：“一定有什麼貓膩！”
“那是願力，”孟葭有些憐憫地看着曾經高高在上的倉梧上神“那是商言的願力。”
阿，阿言的？狐不語一愣。
孟葭想起了那個小姑娘最後從她這裏路過的時候她們之間的對話。
“孟姑娘，我此次去若是再次魂飛魄散了，狐不語他，是不是就沒有尾巴了？”商言有些急切，可是，除了眼前的孟婆，她真的不知道該去問誰了。
“沒有尾巴了？這說法倒是可愛。”孟葭乍一聽到，竟有些想笑：“不過，也不妨告訴你，倉梧上神乃九尾狐，一尾便為一生，九尾九生。你已輪迴了八世，如此說來，上神的確只有一條尾巴了。”
“那，如果他所有尾巴都沒有了，會怎樣呢？”
“魂飛魄散。”
狐不語從不知道，阿言會知道這些，所以他有了不好的預感：“她做了什麼，是么？”
“商言那小姑娘了解的，比上神你知道的更多。”孟葭看着狐不語，看着他的臉上出現了幾分抗拒恐懼，嘆了口氣：“上神，您要知道，她做了什麼嗎？”
“你說吧。”
“您應該知道，每一世，她都會做很多好事，把家國大業看得比什麼都重。”孟葭提壺倒了杯茶喝下去，才繼續說：“她啊，不是心中有多麼的熱愛，只不過，想要將積攢下來的功德，在必要時能夠做些什麼罷了。”
“所以，他用她九世積攢的功德化作願力阻止我斷尾救她是么？她不想我再以犧牲的方式去救他是么？”狐不語覺得胸口有些窒息，痛徹心扉。
“不止如此，上神難道沒有發覺自己損失的法力完好無損的回到你身體了么？”孟葭頓了頓，繼續說：“九世，近千年的功德換作的願力，豈會如此渺小？”
原來如此，她不止阻止了他最後的犧牲，還將他的法力不齊，他竟沒有一絲的疑惑為何斷了八尾的他法力仍與從前無二，原來，是這樣啊。
他身邊的神仙精怪都說他是傻子，為了個凡人斷尾，其實啊，她才是傻子。
“那麼上神，該履行您的承諾了，”孟葭從袖中拿出一卷畫卷，小心翼翼地打開，畫卷已舊，可那畫上的人，依舊眉目俊朗：“您在人間遊歷千年，您可見過這個人？”
“不，本座不曾見過，幫不了你什麼，”狐不語看着畫卷上的人，皺了皺眉：“孟葭，你就那麼肯定這人是凡人么？”
“如此，那便罷了。”孟葭輕嘆一聲，細細卷了畫卷收好，指尖輕撫畫卷邊緣：“我肯定他是凡人，不會錯的。”
等狐不語失魂落魄的走了，孟葭想起了一些沒有同狐不語說的一些事。
她還記得，最後一次來時，她提壺倒了碗孟婆湯給商言，問她：“這可能是最後一次你從這裏走過了，你有沒有後悔過？”
“後悔？不會後悔，這是我最後能為他做的事了。”
“甘心么？”孟葭見湯涼了，素手一揮又升起冉冉熱氣，她又問：“就一點沒覺得委屈么？”
“不，不委屈。”
九尾九世，雖不能在一起，但至少，從始至終你都在。
“我為你取名為阿錯，原來從最開始便預兆了，我與你，從最開始就是個錯誤，你不該因為好奇來到人間，我也不該路過那個巷子。如果沒有那種種，你我不會相遇，我也不會害了你。”
所以如此這般，已經夠了，近千年的陪伴，已經夠了。
她接過孟婆湯，一飲而盡，一如前八世飲下孟婆湯那般，帶着笑，乾脆利落。
“這孟婆湯，是何味？”
商言閉上眼，細細體會着她最後一碗孟婆湯，唇角勾起，身影若隱若現。
“雖淡了些，但終歸是甜的。”
【狐不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