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的康康(十)
劉秘書沒有馬上說話,靜默一會兒,揚起手機給宋可遇看,宋可遇只好就着她的手探頭去瞧,來自“冉總”名下顯示着幾條信息。
......
凌晨3點半——“宋秘書要搬進竹林。”
5分鐘前——“宋秘書早餐喝粥。”
劉秘書難得一臉為難的看着宋可遇,宋可遇心頭一時堵得難受,直到宋可遇快步走出了公司,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濱城大學門前被堵的水泄不通,原本靜謐的校園內此刻人仰馬翻,不少社會人士在這兒圍觀,記者長槍短炮的各佔領校內一隅,或隨機採訪,或直播報道,或圍堵等待,學生們更是傾巢出動。
很多老師在維持秩序,遊說同學們回去上課,但更多的則是以學生社團為單位,打出的各類要求嚴懲袁樹人的標語。
學校門前還在不住的湧進人群,一個舉着標語的家長群尤為引人注目,幾個記者快速的向他們奔去。
宋可遇按照呂嫵短訊上說的,在圖書館地下資料庫里找到了她,她一把將暈頭轉向的宋可遇拽進一旁的小角門,一邊迅速的從門裏落了鎖。
“我簡直不能露面了!”呂嫵懊惱道,“外面的人只要看見我,就恨不得吃了我似的。”
宋可遇的眼睛艱難的適應了資料庫里的昏暗,“一直躲在這裏也不是辦法,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呂嫵揚起手機,“你看!我家地址、電話,所有信息,全都被公佈到網上了。我真是沒想到,本來事情剛爆出來的時候,我還好歹是個受害者形象呢,現在你看,已經不少人開始罵我是靠走後門進的大學、讀的碩士,說我......反正按照這些所謂爆料的人的說法,我從小到大就沒做過一件‘人事’,現在連我表舅都被牽扯進來了。”
呂嫵氣憤的用力在牆上捶了幾下,“咚咚”幾聲,引來了走廊里一片腳步聲。外面幾個人很快向資料庫這邊走來,隔着玻璃向裏面探望,還有人拿着手電筒向裏面四下照看。
剛剛腳步聲響起的時候,宋可遇便忙拉着呂嫵緊靠在門邊蹲下,此刻直等到門外腳步聲漸遠,才呼出一口氣,低聲說:“對不起。”
呂嫵微微撅着嘴,抱怨里微不可查的帶着些委屈和撒嬌,扭頭去看宋可遇,“我原本打算今天找機會和袁老師談一談的,告訴他我表舅的事,相信有這層威懾,他以後一定不敢再做那些事情了,畢竟他的學識真的很淵博,從前也帶出過很多優秀的師兄師姐。可怎麼才過了一晚,事情就變得這麼不可收拾了。”
宋可遇不知怎麼就想到了冉不秋,遲疑一下還是說:“學校本來就是最需要純凈的環境,如果一直存在袁老師這樣的人,對很多學生來說確實是不公平的。這件事情發展到現在雖然過激一些,但會不會對袁老師這樣的現象,也是一劑猛葯?”
呂嫵搖頭,面上有些痛惜,“袁老師的夫人牛老師還是我高中的班主任,為人特別好,他們的孩子才上初中,每次見面都會甜甜的叫我姐姐。還有我表舅,為人正直又清高,如今讓他們平白惹人非議,都是因為我......”
呂嫵越說越痛苦,宋可遇忙扳正她的肩膀朝向自己,“呂嫵!”他叫了好幾聲,才把呂嫵從一種深陷的情緒中拔出來,“首先你必須清楚,這不是你的錯!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情。無論昨晚那件事情是不是曝光出來,袁老師理所當然要為他做的事情負責,這也無可厚非。我們現在要想的是,怎麼才能降低對無辜的人的傷害。”
手機一響,呂嫵本能的低頭去看手機屏幕,她眉頭緊皺,幾次張口卻發不出聲音,最終只凝結成眼裏一汪朦朧的水汽,帶着茫然無措與淡淡的恐懼,撲進宋可遇的懷裏瑟瑟發抖,艱難的說道:“袁老師他......跳樓自殺了。”
事情似乎到了最棘手的時候,宋可遇尚且理不清自己的思緒,實在不知道該以什麼立場來勸解呂嫵。
如果昨晚自己沒有趕去英雄救美,事情會怎麼樣呢?呂嫵喝下那杯摻了葯的酒,面對明顯有不軌傾向的袁老師,結局似乎一目了然。除去其它呂嫵所說自己識破了藥酒,或是會武術防身,或是有親戚的依仗等條件,袁老師預設的結果,應該就是宋可遇所想的最壞的結果。
壞人不就應該接受懲罰嗎?那呂嫵還在難過什麼呢?
宋可遇嘆出一口氣,想到了小喬院長。一種悵然的無奈感充滿他的全身,以至很快使呂嫵也感受到了他的異樣,淚眼婆娑的抬起頭來望他。
宋可遇內心一酸,抬起雙手捧住了呂嫵的臉,兩根拇指由中間向兩邊一滑,撫去了大片的淚跡。
“我們現在怎麼辦?”呂嫵問。
宋可遇眼睛掃過身旁厚重的資料架,心裏突然劃過一絲星火,但又有些理不出頭緒,忙問呂嫵:“我記得從前歷史課上讀過一段故事,是講啟族人入關的時候,有個漢臣叫廖岑的,出過什麼檄文來着?”
“哦,是啊,”呂嫵不解的點點頭,卻本能的給宋可遇講道:“500年前,啟族人世居關外,善於騎射,當時的‘留隋’王朝雖是漢族人的天下,但朝廷上下腐朽頹敗,已經無以為繼。南方有個漢族世家自稱‘義軍’,集結鄉里意圖起義。啟人便聯合義軍,準備南北夾擊留隋。”
呂嫵怕自己說的太快,略微頓一頓,宋可遇忙問:“然後呢?”
“然後義軍先一步攻入京師,佔領了城禁,當時一個投了啟人的漢臣便向啟王提議,當即廢棄聯合策略,發佈檄文,昭告天下:消滅義軍,為被殺的留隋皇帝和百姓復仇。檄文一出,沿途漢民無不響應支持,啟軍一路長驅直入、如入無人之境。等到啟人攻入京師,打敗義軍,那名漢臣廖岑又讓啟軍上下為留隋皇帝披麻戴孝、重金修建陵園。這兩次檄文,不僅使啟人節省了百萬兵力,更使漢人士大夫們對其讚譽有加,啟人站上道德高點,使漢人幾乎未有抵抗,便順利建立了大啟王朝。”
呂嫵舔舔嘴唇,“大概就是這樣,你是想到了什麼?”
宋可遇道只好道:“我沒做過危機公關,也不熟悉怎麼平息這麼大的輿情,不過平息不了,卻可以引導啊。”他兩手一擊,“我暫時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只能試一試了,呂嫵,咱們得想辦法先從學校里出去。”
呂嫵一臉驚嚇,“你知道我剛才逃出來有多難嗎?”
宋可遇無奈,“那怎麼辦?袁老師已經......不知道下一步又有誰會扛不住壓力。”
呂嫵一滯,原本惶恐的臉上突然現出堅毅來,她四下里搜找了一圈,在報刊區域找到一把裁紙刀,解開自己紮起的長發,沿着耳根下方的位置割斷了頭髮,又放下劉海遮住大半的眉眼。
宋可遇洞悉了她的意圖,上下打量一下,伸手去解自己襯衫的扣子,呂嫵的臉瞬間紅起來,卻出於信任,緊咬着下唇沒有詢問出聲。
果然宋可遇低聲說道:“你的衣服恐怕他們也認得,你把我的衣服穿在外面,”他從書架上抽出一本雜誌,“再遮着點臉,應該可以混出去了。”
呂嫵點點頭,慶幸昏暗的環境下使她灼燒的臉頰不易被人發現,尤其是這灼燒來得並不十分合時宜。她背轉過身,快速換上了宋可遇的襯衫,颯白筆挺的衣領貼着脖頸,似乎還帶着他此前的體溫。
呂嫵轉過頭,垂着眼瞼去瞧,還好宋可遇還貼身穿着一件純白的T恤,走在人群中,也不致於太過突兀。
兩人貓着腰,也不敢坐電梯,只能小心翼翼的從樓梯爬上來。
室外明亮的陽光一下打在眼睛上,有一片刺痛的白斑。
宋可遇手裏攥着呂嫵的手腕,掩身在一棵槐樹后,眯眼去看還在群情激憤的人群,突然看見一個十分不合群的黑衣大叔,正焦急的四下里顧盼尋找。
這、這不是接魂魄的鬼差——快遞大叔嘛!
宋可遇忙向人群那邊一指,“看見那個黑衣大叔沒?”
呂嫵在雜誌與頭髮的遮擋下,只露出一雙眼睛,認真的搜尋半天,不解的問:“哪有黑衣大叔?”
宋可遇也不再多言,囑咐呂嫵在樹后藏好,自己快步上前,擠入人群,一路推推搡搡的去追鬼差大叔。
鬼差大叔面色疑惑大過焦急,很快繞過人群,又往遠處的湖邊走去。宋可遇也不敢高聲喊,只能一路追隨着鬼差大叔的腳步,臨到湖邊,才在後面高聲喚了幾聲“大叔!”
鬼差停了腳步,一扭頭,一臉詫異的看了看宋可遇,“是你!你怎麼在這裏?”
宋可遇只說自己來找朋友,鬼差對他說的話全不在意,客氣的點點頭又要離開。
宋可遇聯想起幾次見到他時候的情景,不禁升起一絲不安,忙追了幾步,試探的問:“康康的時間還沒到吧?你是來帶他回去的嗎?”
鬼差一愣,眨眨眼,從上到下看了一遍宋可遇,突然笑道:“是了,你眉心有異光,看來是吃了彼岸花。那倒好辦了,快來幫我一起找找。”說著不由分說,拽起宋可遇的手腕就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