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生死
今天是經濟法基礎的課。教授范老頭是林清越老爸的忘年交。
據說傑出的教授上課從來不照本宣科。
白髮蒼蒼的范教授臉上神采奕奕，在圓形報告廳里慷慨激昂地講着商戰傳奇——李嘉誠的事迹。
林清越對財務報表，會計分錄之類的東西一點也提不起興趣，倒是對這些實打實的商戰策略感興趣的很，那些白手起家，平步青雲的傳奇人物在她心中就是神一般的存在。關於亞洲首富李嘉誠的事迹她幾乎是爛熟於心，坐在第一排得她還是願意津津有味地聽老教授再講一遍又一遍。
屏幕上出現一幅上世紀70年代香港碼頭的圖片，正是當時虎踞龍盤的九龍倉。
“哪位小同學來和大家講講李嘉誠是如何助船王包玉剛拿下九龍倉？”
台下有不少人舉手。
林清越在第一排高高舉手，顯得格外顯眼。
范教授和藹地笑着，點到林清越，“小林同學，你來和大家講講吧。”
“咳咳。”林清越站起來徐徐道來，“首先，大家要清楚當時的九龍倉掌握在英資背景的香港四大洋行之一的怡和集團手裏。而由於九七過渡帶來的擔憂，怡和集團在香港影響力日漸衰弱，九龍倉的股票市值非常低——簡直就是虧本大甩賣。”
台下有一片輕微的笑聲。
“李嘉誠在此時看中商機，收購散戶手中的百分之二十股份，而怡和集團也只有百分之二十，面子岌岌可危，怡和想回收股份，可又沒有李嘉誠有錢，炒的股票價格水漲船高，壓力之下怡和搬來老鄉滙豐銀行鎮壓，李嘉誠不敢得罪當時香港最大的錢袋子，才咬牙放棄了九龍倉。”林清越頓了頓，台下聽得目不轉睛。
“於是，李嘉誠便找來船王包玉剛，將手裏九龍倉的股票低價賣給他，前提是，包玉剛要幫他和滙豐打招呼，拿下和記黃埔的股份。”
范教授在台上滿意地點頭。
“船王包玉剛早就料到幾年後的船運低潮，正急着找未雨綢繆的辦法，李嘉誠這一出正助他解決了燃眉之急。而和記黃埔這塊肉對李嘉誠來說，可比九龍倉大多了。更巧妙的是，”林清越又頓了頓。
台下個個聚精凝神。
“李嘉誠用當時買下的和賣給包玉剛的股票價格差狠賺了一筆，拿下和記黃埔的股份不在話下。他就這樣，不耗一兵一卒，拿下了和記黃埔。我講完了。”林清越坐下。
台下掌聲雷鳴般響了起來，范教授樂呵呵地說，“講得很好，關鍵點全部講到位，期末考試加20分！”
林清越站了起來，“謝謝教授，”又轉過同樣，“謝謝大家。”
下課後。
從教室走出來的幾個女生一路說笑着。
“其實吧，我覺得那個林清越挺可愛的。”
“我也覺得，而且我感覺她懂得很多。”
“但她平時總不喜歡和大家在一起，感覺有點孤傲的樣子？”
“可能只是害羞吧。很多人都這樣的。”
“前一陣子那個謠言不是也被澄清了嗎。好像是......”
“我記得我記得！他們班那個叫晏欣的！我之前還覺得她不錯呢！就是她到處傳播別人的壞話！”
“咦......怎麼會有那種人啊......喂喂喂，前面那個是不是晏欣啊？”
“看不清楚，好像是她，不過她要幹嘛？跳樓？！”
只見一個身着淺色裙子的女生站在對面的教學樓頂，樓下已經聚集了一大群人。
有人打電話給警察，有人在說別跳，更多的人是像看戲一樣默默圍觀，甚至是竊竊私語，時不時笑着看過來。
晏欣差不多明白了當時林清越的感受，原來這麼叫人絕望。
她本來以為至少會有人上來救她。
一個也沒有。人都聚集在樓下了。
人是最冷血的動物。平日裏的其樂融融都是假象，大多數人只想看你如何跌到狼狽不堪，因為那能給他們帶來樂趣與對自我信心的提升。
真是可笑。不過我也算罪有應得吧。
晏欣在思考着等警察來之前跳下去。
她要對着人群跳，說不定還能砸死幾個人。
那些可惡可恥只會冷嘲熱諷的社畜。
晏欣張開雙臂，準備一躍而下。
林清越得了期末考加二十分的特權，喜滋滋地走出教學樓，正看見門外圍着一大群人。
不知道又在看什麼熱鬧。
林清越順着人群的視線看過去。
那個張開雙臂，準備跳下的是......晏欣？
她瘋了嗎？
幾乎是想都沒想，林清越又重新進入教學樓，飛三步並作一步，飛快得爬上樓頂。
天花板還是開着的。林清越心裏鬆了一口氣，順着梯子爬了上去，到了樓頂。
“晏欣！”林清越喊道。
晏欣站在平台邊緣，裙邊高高飄起也不捂住，神經質般地笑，“你好啊。林清越。我給你發的道歉函你看了嗎？”
林清越緩緩走上前，看着晏欣的眼睛，“這裏風大，你快過來。”
晏欣將一隻腳伸出去，像是威脅一般，“沒關係的哦。反正我也沒打算活着離開。”
林清越咬着嘴唇，“你不準死。你還沒和我解釋清楚你為什麼這麼做。”
“為什麼？”晏欣冷笑道，“你還不知道嗎？因為，”晏欣的一隻腳在空中搖晃着。“因為我就不是個好人啊。”眼睛裏突然出現了林清越從未見過的眼神，可怕地像是地獄裏的怨鬼，“我就是看不得你好呀，我就是這麼......”
“夠了！”林清越吼道。“我不許你這麼說自己！”
晏欣有些愣住了，林清越趁機上前幾步。
“因為我記得當初認識你，是你給我傳的小紙條讓我免了老師的罵；又是你儘管下了暴雨還是要借一半傘給我......”林清越一步一步靠近逐漸低頭的晏欣，“我不相信，你會做出這種事！你這麼做一定有原因，所以我要知道這個原因，你明白嗎！”林清越一把抓住晏欣的肩膀，“我不想讓你一錯再錯了！”
晏欣抬頭的時候已經是滿臉淚水，“可是我已經走錯了，便沒有再回頭的餘地了......”
說完便笑着一把攥住林清越，兩人同時墜下樓去。
肖思海今天回美國。
臨行前給蘇念溪發了一條微信：farewell，missstreamlet.
再見，小溪小姐。
蘇念溪不知道自己難過什麼，只是心裏空落落的感覺像是被突然從春天扔到了嚴冬。
猶豫了五分鐘，蘇念溪終是給肖思海打了電話過去。
“你在哪？”
“我在機場啊。”肖思海的聲音聽起來很興奮。
他回家一定很開心吧。
“我可以去找你嗎。”蘇念溪的聲音細若蚊吟。
“什麼？聽不清，這裏好吵。”肖思海似乎是在行走着。
電話里又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小海，我們要登機了。”
“蘇小姐，我要登機了，再見哦。”肖思海聽起來有些急促，掛了電話。
蘇念溪拿着電話的手垂了下來，無力地倒在沙發上，眼神空洞，像是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