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停
說來也怪,林清越本來在找地方躲雨,剛走到咖啡店門口,雨就停了。
還出了太陽。
林清越面無表情,背着沉重的電腦包,單手抓着書包肩帶,另一隻手上撐着的傘邊還在滴着雨水。
這天氣是故意的。
不能生氣不能生氣。生氣吃虧是你自己。
在咖啡店門前站定,躊躇了一會,前一個小時編輯祖宗陳菲菲的連環催命call仍然振聾發聵。林清越有些后怕,要不就在咖啡館碼字得了。林清越決定好就收了摺疊傘,甩干,推門,在前台買了常喝的咖啡,坐在了常坐的位置,一系列動作有條不紊,最後還推了推滑到鼻翼的圓形眼鏡。打開最新文檔,最底下顯示字數76,而陳菲菲的截稿日期還有兩周。
林清越心頭一緊。
內心慌亂而面不改色:眉頭不能皺,嘴巴不能撇。這是林清越的強項。這是一種從容不迫,臨危不懼的大家風範。想必有一天她林清越遇到美男色誘也可以坐懷不亂。而實際上,林清越強大的表情管理能力是拜林媽所賜。小時候林清越生氣皺眉,林媽就哈哈哈笑她丑;林清越哭了,林媽就笑得倒在沙發上喘不過氣。有一段時間直接導致小林同學嚴重自閉。覺得自己什麼表情都丑,小小年紀天天擺一張撲克臉,像只憤怒的的番茄。後來林爸林媽知道了原因,鄭重地帶林清越去看了兒童心理醫生,林媽再也不敢笑她了,林清越才逐步重拾自信,一直發展到今天的狂傲不羈。但早已養成的習慣還是讓她不會通過表情輕易泄露自己的情感,彷彿下一秒林媽呼天喚地的笑聲就要響起來。
林清越在絞盡腦汁想題材。兩片圓鏡片反射出精光。
春暖花開,萬物復蘇,空氣中冒着粉色泡泡。這是個戀愛的季節,有穿着超短裙的少女捂着飄飄裙擺被籃球場上揮汗的少年撞見就紅了臉,兩隻麻雀在你家油煙機排風口上搭了個愛巢,拿着粉紅扇子跳廣場舞的大媽轉身時給路過的小夥子拋了個媚眼。
林清越也要應景,寫甜甜的戀愛。雖然本人毫無實際經驗,可作為一個文學少女,她已經在漫漫書海里談了上千次戀愛了。況且咖啡館還有活素材。形影單隻的林清越並不覺得虐狗,反而興緻勃勃地觀察起來。咖啡師Ty邊調咖啡,邊含情脈脈地給角落裏坐着的帥哥放電,林清越斜對面一對飲食男女已經快從沙發上親到地上了,還有套着耳朵說悄悄話的。隨地可見的情侶,隨處可聞的曖昧。林清越何愁沒有靈感?
關於林清越自己一場正正經經的戀愛還沒談過,她並不覺得有什麼丟人的。為什麼現在前任的數目成為了裝x的標準之一?林清越覺得,對大多數人來說,前任的數量只能說明他對生活有多隨意。只要林清越想,隨隨便便就能馬路上揪個長得看得過去的男的,一起約飯一起逛超市,可是為什麼呢?有必要嗎?這他么也配叫愛情?林清越不需要這種陪伴。況且這些事她找姬友李麗就可以。而愛情是浪漫的,唯美的,轟轟烈烈而不失優雅,是兩支靈魂的共鳴,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是指尖相碰便能融化隆冬的冰雪。那種隨隨便便撿來的陪伴,不要也罷,反而容易惹是生非,還要守着一張不耐看的臉,實實在在是一種煎熬。
林清越想找長的帥的,個子高的,身材好的,懂得多的,她喜歡的,喜歡她的。條件也屈指可數嘛。人家曾經還夢想和王爾德蘭波一樣的詩人來一場壯烈的愛情角逐呢,相比之下這些要求很高嗎???
林清越還實實在在是個顏控。重度顏控。聽到好聽的歌搜到歌手照片實在太丑的話會果斷刪歌。可平時不化妝打扮,穿着低調的也是她。林清越曾和李麗開下海口,一找到男朋友,林清越一定就會打扮成全校最風騷的女人。李麗說,首先,你要成為全校最風騷的女人。林清越想了想又覺得她的夢中情人哪是這種只看外表的膚淺之人。不急,他總會來找我的。林清越想。
那一定是一個睥睨眾生,風華絕代,如高嶺之花一般的人中龍鳳。
突然,一股惡勢力打斷林清越的白日夢。一個七八歲左右,後腦勺甩着一撮小辮的男孩啪一下推開門,闖進這溫柔鄉,直奔吧枱,後面一個豐滿婦人搖着步子搖着肉在追。“雪糕雪糕!”男孩墊着腳拍打前台的桌子叫囂着。那婦人氣喘吁吁跟上,要了兩支聖代。婦人接過其中一支,下意識就放到了嘴裏了。這下熊孩子鬧了,哭着準備虎口奪食。那婦人也不省事,把甜筒高舉頭頂。那男孩搶不着,愈發吼得驚天動地,天花板上的吊燈都搖搖欲墜。林清越面無表情地堵住耳朵。Ty捂着小心口,咖啡也不做了,滿臉驚恐的看着着母子倆。周圍人們也個個開始皺眉。
就在這時,咖啡廳走進來一個男生,瞬間奪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很帥,非常帥,簡直有該死的魅力。時間被放到最慢。
修身牛仔褲襯得長腿筆直,后腰與臀部的銜接恰到好處,一塵不染的白色襯衫掩蓋着若隱若現的有力腰身,完美比例的五官瞬間秒殺大部分明星的整容臉。這是一張一顰一笑都能引出萬種風情的臉。潤玉般的皮膚,眉似劍出,清澈的桃花眼微微上挑,一眼看過來,千年前一顆開在山崖上的桃花樹就下起了花雨。大理石雕像般的完美鼻樑高高聳立,鼻翼小巧精緻,抿成一條直線的水色薄唇和稜角分明的下巴又顯得格外不近人情,告示着生人勿近。從此翩翩濁世佳公子都有了臉。
SOGORGEOUS。
林清越看呆了,眼鏡快滑到鼻子下面了也忘了扶。心臟在bobobo地巨響。
男生看起來有點不耐煩,沒注意正在吵鬧的熊孩熊家長,走路帶風,柔軟的皮鞋與地板發出好聽的摩擦聲,三兩步走到吧枱,經過林清越座位時,留下淡淡的,沁人心脾的男香。
Ty又開始搔首弄姿,捂着櫻桃小口,秋波含羞帶怯。
“大杯卡布奇諾加奶去冰。”林清越坐的離吧枱有些遠,就豎起耳朵聚精凝神地偷聽。
Ty得了令便歡快的幹活了。林清越還沒見過他調咖啡的動作這麼帥過。林清越記得自己去買咖啡,他都是懶洋洋的,動作拖泥帶水。那婦人被帥哥分散了絕大部分注意力,就失了防備。熊孩見勢三步上籃,小辮一甩,一跳,一奪,成功拿到了甜筒——的蛋筒。
只見那坨脫落的雪糕在空中劃過一道笨拙的弧線,正中這位美男子的胸膛,最後又掉落到大理石地面上。
啪。
哦豁。
空氣溫度瞬間下降到零點。咖啡店一片死寂。美男沒料到會被這麼對待,周圍似乎開始結冰。林清越彷彿能聽到冰塊蔓延的炸裂聲。熊孩開始還哈哈笑了兩下,被Ty狠狠瞪了一眼立刻收聲,十分緊張。熊家長也怕了,趕緊拉起熊孩奪門而出。
林清越看着自己桌上的一包紙巾,腦子沒動好,身子就動了起來。
林清越不相信這是自己的腿在走路。只見林清越走到男生面前,站定。
林清越不相信這是自己的嘴在說話:“沒事靚仔,過來我幫你吃掉。”
我這是說的什麼豬話?
美男轉頭看向林清越,桃花眼裏仍帶着慍色,似乎還有別的什麼。
Ty眼睛瞪得更圓了,手裏拿着洗好的毛巾盯着林清越,彷彿要把林清越看穿。
林清越面不改色,咳嗽了一下,“擦掉,不好意思口誤。”
林清越心裏炸了。完蛋完蛋完蛋完蛋。每秒都像在萬米高空一根搖擺的繩上跳草裙舞。
但是面子要保住。表情管理要做好。林清越推了推眼鏡。
僵持了三秒,林清越乾脆破罐子破摔,拉起男生的手腕就走到自己位置,把人按坐下。
那雙長腿舒展着,近在眼前。林清越收回目光,小心擦拭起來。圍觀的人漸漸收回目光,咖啡廳又逐漸恢復了甜言蜜語。
林清越先用紙巾擦了一遍,覺得不夠乾淨,便從包里掏出一袋濕巾,又擦了一遍。
男生胸前被濕巾擦出一大片透亮的水漬。胸肌隱約可見。
雖然說此景秀色可餐。林清越咽了下口水,僵硬的抬頭看向男生的眼睛。
只見那雙桃花潭深不見底,暗流涌動。即將巨浪滔天。
林清越現在要暴走。萬米高空的草裙舞跳不下去了,她要直接一躍而下。
就在這時,男生說:“可以把你外套給我用嗎。”這回清楚聽到了他的聲音,如清風過林,帶去林清越的燥熱與不安。
林清越立刻脫下身上花花綠綠的阿迪外套,只穿着一件短袖,露出慘白瘦弱的手臂。男生站起來,接過外套穿在身上拉好拉鏈,本來林清越穿略微肥大,在他身上剛剛好,女款居然也被他穿的很好看。
林清越不知道怎麼就臉紅了。
完蛋。
林清越從來不知道自己也會害羞。以前學校運動會被安排去給籃球場送水,一溜的一米九男孩對着林清越吹口哨,她只覺得辣眼睛。
怎麼辦,臉越來越紅了。林清越視線開始模糊。
“謝謝你。”林清越聽到他說。林清慫了,乾脆低頭。
“這是這裏的卡。放桌上了。”
林清越頭埋得更低了。從而導致臉更紅。
但是不能抬頭,一抬頭面子就沒了。
直到聽到那人腳步聲遠去,林清越才捂着臉抬起頭。
桌上留了一張金棕色的卡。
林清越趕忙拿起卡片,把那張卡貼在鼻子上聞了聞。
是那個香味。他的味道。
深山沉寂多年的老桃樹,終於開花了。
林清越再沒心思在咖啡館待下去了,收拾筆記本準備起身離開。
臨走前林清越捏着那張卡走到吧枱,對着Ty搖了搖,“這裏有他的號碼。”
Ty一臉不屑,懶懶地看過來:“就憑你?”
“查出他的名字和電話號碼。”林清越插着腰命令道。
Ty頭一昂,像只孔雀。“我幹嘛聽你的?”
林清越作勢收回卡,Ty起身就要來奪。
“你肯定也想要他的號碼。”林清越挑了挑眉。
Ty咬咬牙,“卡拿過來!。”
林清越開心地笑了。
Ty被林清越嚇到了,“我今天總算見到你笑了。”說完摸摸鼻子,“還挺好看的。”
刷卡機顯示屏上顯示:蘇晨183xxxxxxxx.
林清越用手機拍下。
蘇晨你好,我對你一見鍾情,請你以身相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