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蝶變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眾人無可避免的談到詩詞文章上,李文復起身笑道:“諸位且聽我一言,我等這樣干喝酒豈非太過無聊了些,不如我們效仿古人,飲酒作詩,以助興樂如何?”
此話一出,引得眾人紛紛響應,言定每人即興賦詩一首,以助酒興。
李文復手捧酒盞,笑道:“小弟不才,就先獻醜了!”
緩步走到場中,皺眉作沉思狀,便即作出一首五言絕句來,雖非什麼經典之作,但也對仗工整,辭藻華美,倒不負他才子之名,算得上是一首佳作,引得眾人喝彩不止。
李文復見狀這才呵呵一笑,將杯中酒飲盡,重新坐回座位上,目光卻向正對面的許仙望來,神色冷漠。
有了李文復開的好頭,其他人紛紛接續下去,只是大多平平無常,到孔攸這裏時才又吟得一首佳作,隨着時間的進行,酒宴氣氛愈發高漲。
觥籌交錯,好不熱鬧。
許仙知道自家本事,他憑藉著修行道法所帶來的驚人記憶力,記東西還行,但詩詞方面卻是他的軟肋,因此並不參與,只是飲酒吃菜,坐看眾人表演。
只是事情哪會如他想的那般如意。
席間有人道:“漢文兄乃府試案首,才學必定遠超我等,不如讓他吟詩一首,也好讓我等見識一番。”一句話引得眾人目光紛紛向最前方的許仙看去,無不響應。
許仙聞言微微愕然,搖頭笑道:“你們繼續,不用管我……”卻根本沒有參與的興趣,他哪裏會作什麼詩,抄詩還行,心裏已然將剛才說話的人罵了個狗血淋頭。
一群人哪裏肯依,非要他作詩不可。俗話說文人相輕,哪個讀書人心中沒有幾分傲氣?原本這些人對名不見經傳的許仙考上案首就頗有不服,如今見他一再推辭,更有些莫名心思。
李文復適時道:“漢文兄高中案首,不會連一首詩都吟不出罷!?”心中卻在冷笑,他才不信原本獃頭笨腦的許仙會突然間開了竅,若是只憑着狗屎運考中案首,勢必要讓他在眾人面前原形畢露不可,好叫某人知曉,草包終歸是草包。
楊大川高居首位,見狀眉頭不禁微微一皺,以他為官多年的閱歷,又怎看不出堂下氣氛的微妙,暗道這李文復仗着才子之名,也太咄咄逼人了些,心中便有些不喜。
想起簾后的那位,下意識地向後瞥了一眼,又轉頭向一旁的許仙看去,笑道:“許仙,既然大家都屬意於你,不妨便吟詩一首,以助酒興如何?”未必沒存了幾分考較的心思。
許仙心中輕輕一嘆,知道這一關算是繞不過去了,也不好拂逆了堂中諸人的興緻,拱手道:“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起身踱步,手中擎着酒杯,作沉思狀,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李文復心中冷哂,我倒要看你能作出什麼詩來。
恰時窗外一縷月光灑落,飄入手中酒盞當中,澄如琥珀,澈若瓊漿,許仙抬頭遙望舷外明月,但見月色空明,皎皎如銀,彷彿亘古未變,不知照亮多少塵世過客的身影,自己不也正是其中的一個嗎?
忽而心有所感,開口吟道:“白兔搗葯秋復春,嫦娥孤棲與誰鄰。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卻是存了幾分‘既然要我吟詩,便叫你們所有人都大吃一驚。’的心思。
許仙吟罷,場中先是肅然一靜,繼而群人轟然叫好,大讚不已。
“好一個‘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一旁的孔攸忍不住拍案讚歎,神色興奮,這兩句的意趣之妙,宛如異想天開,簡直驚才絕艷,幾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一群人看向許仙的目光中充滿了複雜之色,相互對視一眼,無不苦笑,僅憑此詩,便已冠蓋全場,輕易拔得今晚頭籌。
原本心中些許不服,已然煙消雲散。
酒宴仍在進行,場中氣氛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楊知縣借故離去,許仙頓時成了席上的焦點,眾人敬酒頻頻,而許仙本就是愛酒之人,來之不拒,一會兒工夫便飲下數十杯,沾了修行道法的光,並無半分醉意。
看着飲酒如飲水的許仙,眾人無不驚訝,更覺他十分豪爽,紛紛出言相交,酒宴的氣氛亦在歡笑聲中達到了頂點。
李文復看着被眾人恭維,一時風光無兩的許仙,心中滋味難言,那原本該是屬於自己的榮耀,結果卻全部被對方搶走了,恨得滿嘴牙齒幾乎都要咬碎。
半個時辰之後,酒宴結束,眾人各自散去,許仙踱步來到甲板上,斜倚船頭,任由湖風撲面,吹散渾身酒氣,望着遠處的西湖夜景,想起剛剛在席間吃的好酒好菜,猶自有幾分流連。
今夜一番痛飲,好不痛快,倒是來前所沒預料到的,或許類似這樣的酒宴日後多些也好?
“漢文你剛剛可是大出風頭呢!”
一道聲音從身後傳來,許仙回頭望去,見好友顧元向自己走來,嘴裏感嘆道:“漢文,你變了,你從前不是這樣的,你以前……”
許仙搶白道:“我以前也沒寵過你!”生怕從顧元嘴裏說出什麼令自己心驚膽戰的話來。
顧元:“???”
看着眼前一副問號臉的同窗好友,許仙長出一口氣,哈哈笑道:“人總是會變的嘛!”目光望着遠處深陷於黑夜當中的萬家燈火,只覺分外清冷孤寂,眼中閃過一絲深深的迷茫。雖然這是用來欺騙顧元的玩笑話,但卻未嘗不是他的真實想法。
來到這個世界的他,還是原來的那個“他”嗎?
這其中是否發生了某種未知的,不可抗拒的變化呢?現在的他或許更多的是作為名為“許仙”的個體在生活吧,於不知不覺中,慢慢的變成了現在的樣子。如同庄生曉夢,到底是莊周夢見了蝴蝶,還是美麗的蝴蝶夢見了莊周呢?
事到如今,恐怕他與‘許仙’早已不分彼此了吧!
……
甲板上的一處陰暗角落,李文復嘭地一拳恨恨地捶在一旁的牆壁上,低吼道:“許仙!”想想今晚所發生的一切,眾人恭維的場面,那本來該是屬於自己的東西,結果全都被對方無情的剝奪了去,心中儼然憤怒到了極點。
“縱然你心裏有萬般不甘又有何用?不還是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別人在你面前瀟洒快活!”
黑暗深處忽然傳來一道蒼老陰森的聲音,逐漸顯現出一道老者的身影,老者相貌有一大半隱藏在幽深的黑暗中,只能隱約瞧見一件黑袍,彷彿籠罩着世間最深的惡意,使人看上一眼幾乎就要沉淪。
“他決不會得意太久的!”
李文復緊握雙拳,拳頭上青筋畢露,咬牙道:“老師,我還有多久才能跟您學習道術!”抬頭向老者看去,眼中又是期待又是畏懼,他曾經有幸見過自己這位老師的手段,更深知後者的可怕。
老者聞言冷淡道:“你就這般心急嗎?”
“我一刻也等不得了!”臉上滿是深深的惡意。
“許仙非死不可!神仙也保不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