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〇六十三章:玉恪重返宮中
前兩日陰雨連綿,昏暗的大牢更加的濕氣凝重。
地縫裏都快要擰出水來,乾草都因吸收了潮濕的地氣而變得濕潤。
絲絲寒氣帶着腐臭的味道從牆磚石縫裏透出來,那氣息彷彿來自深處屍蟲的絕望,融入空氣中,慢慢滲入牢房中的每一個人身體裏。
玉恪盤腿坐在石床之上,不怎麼喜歡這種黏膩又噁心的狀態,就彷彿她那個終日不見陽的地窖,那裏堆積着每一個生前被稱之為傾國傾城的美人。
每次打開地窖的蓋子,從下面上湧上來的感覺就如同現在一般,雖然那種味道更加噁心。
那個王可行還真是死有餘辜,死了還將她給害了。
聽說是常樂根據王可行身邊的小廝口述,將她的畫像給畫了出來,這個女人果然是個會添麻煩的人,確實不能留下。
忽然,鑰匙碰撞產生的嘩啦啦聲響由遠及近,在空蕩蕩的牢中顯得格外突兀。
這是牢頭身上特有的聲音,他的出現預示的不是帶了新犯人就是要放人出去,或是有人來探視。
她有預感,是第二種。
玉恪嘴角勾起若有似無的弧度,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果然,牢頭帶着昌立方出現。
昌立方背着他從不離身的玄弓,腰間的箭袋卻是變了,裏面的利箭靈光隱現,一下子便將人的目光吸引過去。
幾日不見,這人竟是得了寶器?
“玉恪,你被放了,昌老爺是來帶你出去的。”
牢頭如是說著,迅速將鎖鏈打開,隨着一串流暢的嘩啦啦聲響,鐵鎖被收起,牢門輕輕一推便大開。
玉恪含笑下床,“案子查清了?”
“大概有了着落,只不過還沒抓到嫌兇。”昌立方領着她出去,勸道,“這次你是被波及了,但老爺將你關上三日也是為了讓你日後更加謹慎些,你這異術擅自使用確實不妥當。”
“嗯,也不曾想我這次竟然被人利用了,日後確實應該小心些。”
大牢之外,微弱的陽光透過灰濛濛的雲層,在蒼穹上形成一塊塊光暈光斑,有種清雅的綺麗。
玉恪換回了自己的青麻衣裙,挽着簡單的髮髻,白嫩的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瑕疵,精緻的猶如剛出窯的瓷器。
仰頭深吸了一口氣,讓清風將身上的濁氣都帶走,這才覺舒適許多,轉眼就發現昌立方探究的目光。
“怎麼了?”玉恪好笑地撫上自己的臉。
昌立方愣了下,猶豫問,“只是覺得你最近好像又變年輕了些,臉上的細紋都沒有了。”
“你是覺得我該老到滿臉細紋?”
“不是,只是覺得玉姑娘的駐顏之術甚是厲害,前些日子還看見……”
玉恪大大方方接受着他的打量,不懼反而調侃,“你瞧着羨慕想學了?”
對方被臊的窘迫,偏過了視線。
她老成地拍了拍昌立方的肩膀,“你們大丈夫就該糙點,胭脂水粉搞得細皮嫩肉的哪裏還像個大丈夫?不過你要真想學我也可以教你。”
“玉姑娘玩笑了,昌某隻是隨口一問。”昌立方再是不敢提這事了,話鋒一轉,“玉姑娘還要去宮裏嗎?”
“宮裏邊……”玉恪雙手悠閑抱臂,“看人家德妃娘娘還讓不讓我治病了。對了,我能問到底是誰害了王可行嗎?”
“我們目前判斷是一番園的園主江番,但他不知所蹤,衙門正在搜查。”
玉恪面露驚詫地緩緩點頭,心底平靜無波。
抓捕江番的動靜大的很,江番引起的妖邪恐慌以及對淼國人的恐懼十分嚴重,她想不知道都不行。
這兩天大牢就跟菜市場似的,不停地有人來來去去,都是因着妖邪害人之事,但最後都是一場場烏龍,令人哭笑不得。
只是江番怎麼這麼大意,輕易就暴露了身份?
總之江番替她背鍋,她更加不用擔心了,只要更加仔細後面的計劃就行。
“對了,我看你這箭挺不一般的,是從哪兒得來的神物?”
“玉姑娘好眼力,此箭乃是玄靈觀的射日箭,因着與昌某有緣,這才贈與昌某。這些箭可是靈着呢。”昌立方笑盈盈地介紹着。
他這兩日沒事便去城外林中聯繫射箭,越用越順手,甚至有種射日這種事他也可以了的錯覺。
玉恪含笑點頭,“原來如此,還真是不凡。”
這東西只怕是鬼魅見着都得逃命,看來是專門對付江番的。
……
延儀宮裏,德妃頂着一雙濃重的黑眼圈坐在梳妝枱前,無論用脂粉怎麼掩蓋都不成,除非將一張臉塗成假面,別說黑眼圈了,連她的臉都看不出來了。
翠兒帶着宮人侍立一旁,聽着她長吁短嘆,不勝惶恐。
這兩日,石碧彤很暴躁,非常暴躁。因為入夜難免,氣的對人踢打,對物砸摔都是常事,若是實在要發泄將宮人直接打死都有可能。
翠兒生前就是個伺候人的丫鬟,脾氣不好的主子也伺候過,沒想到還有如此惡的娘娘。
這位主子發起火來,比他們做鬼的都要可怕。
“娘娘,聽說玉姑娘已經從牢裏出來了。”
石碧彤手下一頓,一雙疲勞到發紅的眼睛斜向她,惱意畢現。
“她為何被抓你不知道嗎?竟是還會迷惑人心智的邪術,這種人來給本宮看病,若是懷有異心,本宮還不得被她害了去?”
“衙門那邊來話說玉姑娘並未犯大事,只是小懲以作提醒。娘娘,您這幾日喝安神湯都不成,太醫也都看的差不多了。”翠兒小心翼翼地回話。
石碧彤擰眉,“誰說看的差不多了?季太醫令呢?不是讓你去找季太醫令來給本宮仔細看看嗎?”
“季太醫令整日忙着,今兒去找,他正給常典客熬藥呢,聽說還要親自送去鴻臚寺。”翠兒無奈地瞥了下嘴角,“而且季太醫令最近好像在幫着丞相老爺的案子,沒得閑。”
“什麼叫沒得閑?沒得閑他昨兒還去給皇后診查去了?本宮看,他就是看不起本宮。那個常樂他都要親自伺候,這個老頭兒真是可惡,本宮連個典客都不如了?!”
石碧彤一掌拍在梳妝枱上,只聽得一聲細微的裂開聲,桌面自她掌下蔓延出一條裂紋直直貫穿整個桌面。
她的胸口隨着惱怒的氣息起伏。
眾人噤聲,無人敢應答。
這時候沒人搭理,更是容易讓人發脾氣,石碧彤一雙美目瞪着,掃過所有人。
當即,眾人未直視便已感覺到犀利的寒意,渾身瑟縮。
“廢物,都是一群廢物,跟木樁子似的站着幹什麼?本宮不是讓你去陛下跟前說說嗎?你去了嗎?”
“娘娘!”
翠兒被她的指的忙往地上一跪。
“婢子去過了,陛下最近勤於政務,被朝中事務忙的焦頭爛額,輕易不讓人打攪。婢子請方總管幫忙通傳一聲,還專門提了娘娘懷着龍嗣,結果方總管只是帶了陛下的話,說是讓太醫來看看。”
實際上,她連御書房都沒去,平日裏榮方宮都得繞着走。
榮方宮乃是陛下寢宮,陛下乃是真龍天子,自有神光護體,他們這等小鬼哪裏敢靠近去鬧?
別說鬧了,光是接近便已頭暈目眩陰氣虛散。
“陛下這心裏也只有那個常樂!”
石碧彤被氣的深吸了一口氣,心口鬱氣濃重如山,恨不能將常樂除之而後快。
翠兒瞧了眼石碧彤,趁機道:“娘娘不如還是試試這玉姑娘?諒她也不敢對娘娘做出什麼不敬之事。”
請季太醫令是不可能的。
楊旬最近跟着季太醫令,確定季太醫令醫術高超,一來定能看出問題,到時候就麻煩了。
說到底只是她這小鬼夜裏操縱,故意讓石碧彤睡不安穩,她的鬼術也就這麼點兒能耐,高級的鬼術也不會,呼風喚雨更不可能,隨便個人想要對付她都不是什麼難事。
石碧彤凝視翠兒半晌,只得仔細考慮她說的話。
腦子昏昏沉沉的,現在只想安安穩穩地睡上一覺,如果再這樣下去的話,別說被人操控了,她能堅持不瘋都是好的。
兩相權衡取其輕。
“你去把玉恪叫進宮來,快點!”
翠兒暗喜,忙道:“是!”
……
午膳剛過,靠着軟榻不停打哈欠的石碧彤終於等到了玉恪。
玉恪回丞相府好好地洗了個花瓣澡,除去身上的濁氣污垢,用熏香將乾淨的紅麻衣裙上下仔細熏了一遍,保證整個人都神清氣爽透着香,這才進的宮來。
石碧彤瞄着面前的女子,神采奕奕,一點都不像是剛從牢裏出來的,關鍵是姿色猶在沒有半點受苦的模樣,微微眯起了眼睛。
“聽說你是因着對那王可行用了催眠術才被抓起來的?”
玉恪含笑,雲淡風輕道:“娘娘當真是神通,連此事都知曉。”
因着對她的關照,馮希仁雖然將她關了幾天以作懲戒,但沒有特意提到她用催眠術害人的事,能打聽到,看來是真的對她多有關注。
石碧彤似笑非笑地擺了擺手,“這些不過是小事,你不如現在給我展示一下神通?聽說你這催眠術可以操控人?”
聞言,玉恪笑了下。
“娘娘這是從哪裏聽來的?若真有這麼大的本事便好了。您聽這名字,催眠術,意思就是只能讓人快速睡着罷了。那位王公子也只是因我的施展,迫不及待想要回家睡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