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水源
“德善，干一杯吧，”陳一海給陳副主任的杯倒滿了嘉士伯啤酒，陳副主任名叫陳德善，是一海的老朋友，
“他姥姥的，這次幫不上忙，”陳德善拿起酒杯呷了一口，把酒杯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啤酒從杯溢出，流在桌面上冒出一個個氣泡。
“香港的嘉士伯啤酒真是夠氣，國產的啤酒拍馬都趕不上，再來一瓶，”一海高聲吆喝，服務員趕緊拿一瓶過來，用起子把瓶蓋打開。
“算了吧，吃菜，”一海夾了大塊叉燒肉放在德善的碗中。
叉燒做得不錯，外焦內嫩，甘香可口。叉燒是用豬的裏脊瘦肉做的，提前用鹽巴腌一個小時，再用溫熱水洗乾淨，風吹乾以後，用特級醬油、白糖、米酒腌幾個小時，掛着鐵爐里用木炭烤三十五分鐘，香氣撲面的叉燒就做好，是廣東著名的燒味之一。
“你叔叔是區委書記，機會有的是，這次不成，還有下次，”
“如果不是湖南婆看中一個小白臉，你已經在機關的車隊上班啦，到時看這個小白臉有什麼痛腳，想辦法把他趕出來，你再上，”德善把一塊叉燒塞進口中，憤憤不平地說。
一海把他的酒杯再次倒滿，“老朋友，不談這些，喝酒。”
“小劉，立即出車，去盧坑大隊，”王宗英帶着陳德善上車。這台一號車是日本豐田的12座二手麵包車，是右方向盤的，外表的白漆已經發黃，但車裏面被志鵬洗擦的乾乾淨淨，破舊的椅鋪上嶄新的厚灰色布，車放上一個檸檬香座，車的空調把清新的檸檬香味吹起，坐在前排的王宗英露出滿意的笑意。
到了盧坑大隊，王宗英一行下了車，她不禁皺起眉頭，兩大幫男女在山腳下拿着鋤頭、鐵鏟、禾槍在互相對罵。禾槍是用南洋產坤甸木做的，一米八長，兩頭尖，十分銳利，用來挑稻草，打起架來，可以當紅纓槍。
“小陳，你上去把他們勸開，不要動武，”王宗英下令，陳德善硬着頭皮從山坡走下山腳，
“同志們，我們是革委會的，請立即散開，誰敢先動手就是破壞抓革命促生產，破壞安定團結，”德善上前揚一下手。
“有當官的來啰，”兩大幫人向陳德善圍過來，
“下東隊的人偷挖水塘，破壞秧苗生長，是反革命，”上東隊的人舉着鋤頭大聲呼喊，
“上東隊打人，想謀殺，是現行反革命，”下東隊的人不甘示弱，舉起禾槍大叫。
“不要吵...聽我....”陳德善被互不相讓的村民擠壓着，強大的聲浪掩蓋他結結巴巴的聲音，雙方劍拔弩張，打鬥一觸即發。
王主任立即衝進人群，大聲呼喊：“不要打...”，王宗英的話還沒有說完，“噼里啪啦”雙方的鋤頭與禾槍已經在對打，陳德善抱着頭想衝出來，被斗紅眼的村民堵着沒法離開，
“哎呀，”德善的手被砸下來的禾槍劃破，鮮血流出，王宗英想拉他離開，沒轍，被村民擋着。仇恨蒙蔽了他們雙眼，不分青紅皂白，拿起鋤頭、禾槍、鐵鏟亂砸，王主任他們處境十分危險。
志鵬跑到山坡上，大聲呼喊：“公安來抓人啦，公安來抓人啦，”聲音如洪鍾般響亮，在山谷中回蕩。
前幾天公安派出所抓了幾個鬧事村民，關在拘留所，拘留所內骯髒不堪，潮熱多蚊，餵了二晚蚊子的村民回到村裡大吐苦水，正在打鬥的村民聽見公安來抓人，立即四散逃跑。
志鵬衝下山腳拉着王宗英就跑，陳德善捂着流血的手，踉踉蹌蹌地跟着後面，看到麵包車才停下來，志鵬打開車門，拿起紗布幫他包紮。
“志鵬，去大隊部，”王宗英喘過氣后吩咐開車去找盧坑大隊的幹部。
大隊部是在一所祠堂里，支部書記和大隊長正氣鼓鼓地蹲在大隊部的長櫈上生悶氣。
“李書記，陸大隊長，你們搞什麼鬼，身為共產黨員，老百姓打群架也不出面制止，出了人命要把你們撤職，抓去坐牢，”王宗英劈頭蓋腦地罵了兩位當家人一頓。
李書記是上東隊人，陸大隊長是下東隊人，這兩個人一直在鬧矛盾。兩個生產隊的村民大打出手，憤怒的村民根本不尿他們，這兩個當家人只能蹲在隊部的長櫈，除了報警，一點辦法都沒有。民警來了好幾趟，抓了幾個人，關在拘留所喂蚊子，雙方消停沒幾天，又重新再打鬧。
臨出發到盧坑大隊前，區委陳書記指示王宗英，這次下鄉蹲點，一定要處理好這個老大難問題，人民內部矛盾，不可能天天都派警察去抓人。
“王主任，去勸過多次了，他們就是不聽，民警來了幾趟都沒法徹底解決，我們沒轍才請求上級派人來，”李書記低着頭對王宗英說。
“是什麼問題搞得這麼麻煩？”王宗英面向著大隊長，
“主任，雙夏農忙插秧需要大量的水。今年乾旱，上東隊的小水塘儲水有限，下東隊處在小水塘的下游，上東隊插秧從水塘放水灌溉，下東隊就沒有水插秧，下東隊晚上偷偷扒開水塘，把水引到下東隊的秧田，上東隊白天就沒水插秧，手心手掌都是肉，你說我們應該怎麼辦？”陸大隊長不學李書記低頭講話，他昂着頭大聲地回答。
天色已經漸漸黑起來，王宗英只好安排陳德善、志鵬在隊部的祠堂過夜，待明天去水塘現場召開幹部會議，商討解決這個問題。
志鵬找來一些甘蔗殼在祠堂里搭建起一間簡易的房子，架起蚊帳，讓王主任睡着裏面，他和陳德善在祠堂大廳當廳長，在木板床上用小竹竿架起蚊帳，盧坑大隊家家戶戶都養豬、養雞，晚上的蚊子成群結隊，沒有蚊帳想入睡就難了。
除了坐牢期間沒法鍛煉以外，志鵬每天清晨都要起來跑步，站馬步樁運氣，用拳擊打樹榦。周師傅教導練武之人必須要保持體力，每天晨練一個多小時是必修課。
天蒙蒙亮志鵬就起來跑步，在當地的村民指引下，他來到小水塘。
山上的溪水緩緩地流進水塘，水塘的水很淺，塘底幾乎朝天。水塘有兩道閘門，閘門外有兩條水渠，一條通往上東隊的秧田，另一條通往下游的下東隊，上東隊閘門打開，水跑到上東隊梯田，下東隊只能望水興嘆。
志鵬雖然沒有當過農民，但從小就在郊區的山上用彈弓打斑鳩，到山坑田的水渠摸田螺、魚蝦，對農村的環境十分熟悉。他知道要解決兩個生產隊雙夏插秧的問題，必須想辦法尋找水源。
他沿着水塘的小溪往山頂攀爬，站着山頂仔細觀察，沒有發現新的水源源頭，只好下山再攀爬另一座山峰。
攀爬到半山腰，聽見有嘩啦啦的水流聲，他不禁大喜，快步向前，發現有溪水奔騰而下，向東流去，離開盧坑水塘的直線距離約有大半里路，一座土坡擋着視線，所以剛才站着水塘的山頂看不見這條溪流。
王主任帶着大隊幹部，上東隊和下東隊的隊長一起上山，陳德善用紗布包紮着右手跟着王宗英身後，志鵬已經站着水塘邊等王主任他們過來。
王宗英看着幾乎底朝天的水塘，心中暗暗叫苦，怪不得兩位大隊幹部蹲在祠堂的長櫈生悶氣，
“王主任，你看怎麼辦，兩個生產隊都等水插秧，這點水，你看怎麼分配，”陸大隊長想起昨晚王宗英惡狠狠地要抓他們去坐牢，這回要好好將她的軍。
“我...”王宗英滿臉是汗，這個風風火火的女漢子，居然說不出話來，
“王主任，前方發現大量水源，”志鵬向她報告。
“有大量水源？”李書記是本地人，聽見志鵬講前方有大量水源，連連搖頭，
“小劉，水源在什麼地方？”王宗英聽見有水源，瞪大眼睛看着志鵬，
“水源在對面山坡，離開這裏大半里路，挖開擋着溪流的土坡，用破開的茅竹把水引到這裏的水塘，兩個生產隊的秧田灌溉問題就解決啦，”
“對面山坡的水源不是咱們大隊，是富崗大隊的，”陸大隊長說。
“我去富崗大隊協調，你們立即去找茅竹，準備搭建引水渠，”宗英帶着志鵬下山前往富崗大隊，陳副主任和李書記他們去圩鎮購買茅竹。
富崗大隊的溪水嘩啦啦地流進水塘，兩道閘門打開，水塘的水順暢地流進兩個生產隊的秧田，上東隊與下東隊的隊長分別代表兩隊的村民握手言和。
一場驚動市革委會的爭水打鬥風波，公安民警幾進幾齣都沒法根本解決的鄉村械鬥，在王宗英指揮下順利解決，她受到了郊區黨委、革委會的嘉獎。
不過，有一個人心裏不太舒服，這個人就是陳副主任，一個新來的小司機，一個沒有後台的小屁孩，居然成了女上司心目中的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