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同車共帕
白馬寺靜室,茶香悠悠。
“玄真,你跟我說實話,為什麼突然要收紀家小姐為徒?這紀小姐確實是個難得的美人,不過這可不是你收徒的理由吧。”
“你說對了,就是因為她是個美人。”
“啊!?”
玄真“噗嗤”笑了出來,“師兄,難道我在你心裏就是那等耽於美色之人嗎?”
明遠方丈氣的一吹鬍子,“那你賣什麼關子,還不快點說!”
玄真吹散了茶碗上浮的葉子,微微啜了一口,“看她面貌年紀,分明是未來的帝后。”
“你說什麼,她竟是鳳格?”
“騙你做什麼,你還信不過師父教我的鐵口斷么?”
“就算她是鳳格,那為何要收她為徒呢?”
玄真眼中微有些迷茫,“她身上有一團清光遮掩……我卻看不出她的命數。”
明遠大驚,“她是與你息息相關之人!”
算命者只算不出兩類人的命數,即自己和與己息息相關之人。
因為聯繫特別密切人的命數和算命者緊緊聯繫在一起。
算不出乃是上天對算命者的警示,任你萬般神通,終生而為人,逃不出天地的主宰。
不過一般息息相關之人都是算命者的命中伴侶。
但是眼下情況特殊,玄真幾乎和紀煙雨的父親永定侯一般大,更遑論兩人一個是國師,一個是未來帝后,怎麼看都是八杆子打不着,這兩人命格居然息息相關?
明遠沉吟片刻,“那你打算怎麼辦?”
玄真苦笑,“我也想不出這是為什麼,不過這是天意,我能怎麼辦?只能先把她放在身邊時時看顧着吧,今後再做打算。”
“再者……”玄真眉頭微皺,“紫微星暗淡無光,周圍幾個伴星倒是璀璨……”
“你的意思是朝中恐要變天!”明月瞪圓雙目。
“嗯,很難說。”
“那你這次回來,是為了?”
玄真頷首,證實了明遠的猜測:“正是陛下急召!”
“那你不趕緊進京,來我這裏磨蹭什麼?”明遠奇道。
“師兄,皇上最近是否見了什麼人,或者是朝中可有奇怪的事發生?”玄真一臉誠懇。
明遠低頭尋思了一會兒,“這兩個月,我不時去宮中請安,也沒什麼特別的啊?”
玄真皺眉,“你再想想?”
明遠手指輕敲桌面,“嗯,倒是聽說皇上日前頗寵信一位蕭才人,據說是蘭陵蕭氏的後代,不過此女系二嫁之身,故皇后頗為惱怒,曾想尋機處置她來着,奈何這才人厲害的很,總能搬出皇上撐腰,反倒使得帝后間頗有不睦。”
又仔細打量了下玄真神色,明遠方問道:“為何如此問?皇上可有什麼……”
玄真忙搖頭,“天機不可泄露。”
明遠一指師弟,“你這傢伙,小時候就主意正,說什麼剃頭不好看,非要當道士,長大后,也是一派油腔滑調,連自己人都不說句實話,怪不得師父說你雞賊!”
玄真輕笑,作勢就要拜倒,“師父不在,那還要請師兄多多教導啊。”
“哼!”明遠方丈的鬍子吹地更高了。
…………………………
通向京城的官路,一眾護衛僕從正緊緊追圍着兩輛八寶朱纓車趕路。
“小姐,你看,你看,裴公子又朝我們的車這兒看了!”
“瞎說什麼呢”,紀煙雨忙按住青兒的嘴,“一派胡言!”
她說罷,自己卻禁不住好奇地隔着紗窗向車外望去,正好跟端坐在馬背上的裴元啟對上了眼!
紀煙雨忙低下頭,轉開目光,忽又想起來,與裴元啟也沒什麼關係,自己心虛什麼?
坐在對面的青兒“咯咯”笑出聲來,“小姐,你臉紅了哦!”
紀煙雨狠狠瞪了她一眼,“愈發膽子大了是不?我看你是皮緊了吧,還敢打趣你家小姐了!”
“不敢不敢!”青兒幾乎笑岔了氣。
坐在旁邊的長生忙拉了下紀煙雨的衣袖,看着青兒,滿臉疑惑。
紀煙雨恨聲道:“別理她,這就是個瘋丫頭!”
紀煙雨將額前幾縷碎發別至耳後,想了想,方從懷裏掏出一塊羊脂玉佩,對着長生搖了搖,“長生,我和你說,今天我有師父了哦!噥,這是師父給我的,你看看,好不好看?”
長生接過玉佩,眼睛亮晶晶的,點點頭。
紀煙雨幫他整理下微褶的衣服,喃喃道:“這次匆匆忙忙,等師父回京我再帶着你去尋他,聽說師父見多識廣、醫術高明,說不定他能治好你呢。”
長生是個小孩,不懂這話的意思,只顧拿着玉佩翻來覆去地看,玩的不亦樂乎。
“轟隆隆—”
春雷滾滾。
片刻間,傾盆大雨就砸下來。
雨點啪啪敲擊着馬車,馬車又行了片刻,終於停了下來。
裴家的家丁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恭敬地站在車外傳話,“紀小姐,傳兩位老夫人話,說雨太大,讓我們在前方岔路口右轉出官道,暫且找一家客店打尖,待雨停再上路。”
紀煙雨微微起身,恭敬答道:“是。”
青兒忙吩咐車夫緊跟前面的馬車下官道。
紀煙雨向外望去,只見天際黑雲翻滾,兩家家丁無處躲閃,俱都淋了個透濕,雖然早有人給裴元啟打了傘,但是架不住雨勢太大,未來右相的半幅衣袖都濕透了。
想來裴元啟不好意思這幅形容上兩位老夫人的車……要不讓他上自己的車?
紀煙雨猶豫起來,腦中一個聲音說,“不好吧,兩人共車傳出去的話,恐不利於名聲啊!”
“那有怎樣,前世他可是為了你和虎哥兒當庭死諫的人啊,此番要是因此淋雨生病,這豈不忘恩負義?”另一個聲音道。
唉,要是不讓老媽媽們和丫鬟們打前站送行李進京就好了,她們要在,還能多兩輛車……自己還用這麼糾結?
紀煙雨思來想去,終是下定了決心,打發車夫過去傳話。
青兒眼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燒,差點兒就憋不住笑了。
紀煙雨也不去看她,隔着雨簾,她看到裴元啟躊躇了一下,又抬頭望了望自己馬車的方向,方下馬走了過來。
裴元啟越走越近,不知怎地,紀煙雨覺得自己的心“砰砰”直跳,那“噠噠”的靴子似乎每一下都踩到了她的心上。
片刻間,一個清越的聲音在車門外響起,“紀小姐,裴二叨擾了。”
青兒忙打起車簾,裴元啟一低頭,長腿一伸,登上了馬車。
他首先對紀煙雨施禮,然後眼光掃了一下,方坐到了青兒的旁邊、長生的對面,手腳收攏。
這是一個離紀煙雨最遠的位置。
馬車外電閃雷鳴,馬車中一陣靜默。
過了良久,青兒只得打個哈哈,“好大的雨啊,這天氣真是多變。”
裴元啟正襟危坐:“正是。”
眼眸垂下,看不清裏面神色。
紀煙雨正苦苦醞釀幾句場面話,長生忽然指着裴元啟的臉“嗬嗬”起來。
三個大人不明白他什麼意思,俱一臉莫名地看着他。
長生見大家不解,一伸小短腿,一下子從座位上跳下來,一轉身,從紀煙雨身後翻出塊秀帕。
眾人還未看清他動作,長生就爬上了裴元啟的腿,右手一抬,手中的秀帕就擦上裴元啟的臉!
青兒一呲牙,倒抽了口冷氣!
紀煙雨捂住了嘴。
這不是自己剛才給長生擦汗的手帕嗎!
裴元啟一時間呆了,趁他愣神功夫,長生順勢在他鬢角狠狠擦了幾下,之後又跳下來,稍微端詳了下,才滿意地“嗬嗬”兩聲,末了將沾濕的秀帕塞進了裴元啟的手裏。
裴元啟下意識接過秀帕,這秀帕乃上好的杭稠所制,角上還秀了兩朵精緻的白玉蘭,一股淡淡的香氣在他鼻端瀰漫開來。
長生指指裴元啟的臉,又指了指自己,一副驕傲的小表情。
好似在說:“你們看看,我把他臉上的雨水都擦掉了!”
然而沒有意料中的誇獎。
長生奇怪地左看看、右看看,又撓了撓頭,他不明白為什麼三個大人都不說話。
馬車裏的氣氛逐漸怪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