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孤兒院的空地上,沈丹鈺跟着小朋友們在玩老鷹捉小雞的遊戲,她扮演老鷹,孩子們串成長長的一排像是一條龍,龍尾左擺右轉,空氣中充斥着他們的笑聲。
沈丹鈺出了一身汗,笑着嚷着投降:“我不行了,讓姐姐休息一會兒——”小朋友們不依不饒,吵鬧着要和她繼續玩,她起身後順手抓到了排到最後的一個小男孩,小朋友群起激涌,沈丹鈺把那個小男孩送到前面,半蹲着身子對他說:“你輸了,你來當老鷹。”說完不久,她見小朋友們玩得不亦樂乎,自己就走了出去。
她在一棵綠蔭密佈的樹下看見了皮皮和花花,她迎面走過去,皮皮看到她大聲叫着
“姐姐”,花花也朝她露出一個笑容,花花的燒已經全退了,可護工不放心她的手上仍然貼着白色的膠布,她的小手嫩白頭髮也很長,而且她的脖子上還有一塊紅色胎記。
沈丹鈺蹲下去問道:“讓我看看你們在玩兒什麼?”皮皮立馬答道:“花花喜歡玩挑花繩,我在陪她玩兒。”花花兩隻手繃著一個五花八門的紅繩,沈丹鈺道:“姐姐小時候也玩兒過呢。”她向兩個人互看。
花花扎着兩個小辮,用紅繩綁着兩根馬尾,她說道:“那我要姐姐陪我玩兒,皮皮太笨了,怎麼教他也教不會。”花花向她粘過來,把紅繩遞到她面前,沈丹鈺挑了一根把繩子用五根手指繃住,花花玩得可開心了,沈丹鈺看向身邊的皮皮,他正撅着嘴眼巴巴的看着她們。
一會兒樹下吹起一陣風,沈丹鈺說:“花花,你生病剛好,不能再玩兒了,現在該回去休息了,讓皮皮和你一起去吧?”花花略感失望不過也妥協了。
沈丹鈺站起來,皮皮攥着她的手,兩個人朝屋子裏走去。忽然,突如其來的劇烈響聲讓沈丹鈺驚得蹲下身子護住他們兩個小朋友,她緊緊捂住他們的耳朵。
孤兒院外面待着的小朋友都不知道那持續不斷地響聲是什麼,像是放爆竹震得地面搖動,孩子們嚇哭了,護工們都跑出來把他們接到屋子裏去。
一刻間,天空中已是硝煙塵沙一片。過了很久很久,聽到槍聲逐漸遠去,一些人才敢探出頭,馬路上散落着人的鞋子和物品,那些人急着在地上找到自己的東西然後飛奔跑回家。
沈丹鈺抱着皮皮和花花蹲了很久,等到槍聲已經不在這個地方,她護着他們讓他們趕緊進屋子,自己要趕回教堂。
轉身的那一刻,她被一雙小手抱住大腿,皮皮抬頭看着她說:“姐姐我怕,你要去哪裏?不要離開我。”花花跟着他說:“我也怕……”她實在沒有辦法,無奈之下帶着兩個小孩走過已是滿地狼藉的馬路,她緊緊牽着兩個小孩的手,剛進教堂的大門,她在圍牆後面看見了瑪麗女士蹲坐在一角,她嚇得臉色慘白手不住地抖着。
沈丹鈺上去扶起她,輕推她:“瑪麗……”瑪麗嘴裏顫顫巍巍吐出:“哦!我的天啊……”看似周圍平靜下來,教堂里的人都趕着出來看見瑪麗都上來關心詢問,然後一伙人送她進屋。
瑪麗顯然看到了什麼,驚嚇還未消退,隔一會兒就脫口而出一句:“哦!我的天啊……”沈丹鈺把皮皮和花花交給江嬤嬤自己往教堂後面跑去,她沒有在人群里看見馮深,心裏還是有些擔心,於是跑到後面他住的地方,門沒有鎖住裏面只有一張床空蕩蕩一個人影也沒有,她站在院子裏四處巡視,所有人都躲進教堂里了,外面鴉雀無聲。
她轉進教堂側門,高又寬大的地方人都聚集在堂區,她進去叫了兩聲:“馮深……學長……”她像迷失在這所建築里,尖尖的殿宇和五彩的玻璃窗,空蕩蕩的禮拜堂。
正當遠處的槍聲都已經停下很久,外面雜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有人走進教堂,而且衣物的摩挲聲帶着堅硬金屬的雜伴,他們粗魯的強制開門已經進了堂區。
聽着裏面人的對話聲,一個聲音沉悶渾圓的聲音就是神父,他們在交談着什麼。
沈丹鈺站在門的後面沉不住氣,她開門走進去,女人和小孩站在神父的後面,神父的對面只有幾個人,看到這個場景她鬆了一口氣——好在那些人不是穿着兵服的,但從面相來看也十分不友好。
一個頭面四方的人站在神父面前,他語氣很粗魯,沈丹鈺聽了兩句就知道了那個人在向神父要救護箱。
看來這個男人一定了解,像這種聖公會教堂一定會儲備西式醫藥箱。神父滿臉憂色,極力解釋說:“我們的葯已經全都給了孤兒院,而且,我們這裏沒有手術用的麻醉劑……”沒想到那個人立刻翻了臉,從腰間拿出槍指着神父的額頭,對自己的人說:“給我搜!”站在神父後面的女人嚇得睜大眼睛,都不敢出聲。
沈丹鈺看見皮皮和花花兩雙眼睛朝她這裏看,皮皮想叫她,被江嬤嬤立刻捂住嘴。
原來他們還有很多人,那些人早就搜完了教堂,然後對那個男人說了幾句,聽后那人幾乎氣急敗壞眉間多了三分憂愁,事態發生到這一刻,神父依然堅持說他沒有他們要的東西。
神父邊說邊搖頭,沈丹鈺見那個男人要扣動板機,她跑到神父身邊和那個男人面對面,她極力讓自己沉住氣,說:“你們要醫藥箱,我的房間裏有,你們誰受傷了?是槍傷嗎?”她毫不掩飾問出來,那個男人看了看她,指着神父的槍漸漸收了回來,他轉身對她說了句:“帶我們去。”沈丹鈺走在前面,她戰戰兢兢地領他們走到自己的房間門口,開了門之後,看見他們帶着一個受了傷奄奄一息的男人上來,他們攙扶着那個人,走過的樓梯都滴了好多血。
沈丹鈺面如白紙,走進房間從抽屜里拿出醫藥箱遞給剛才那個男人。那個男人打開醫藥箱找出自己要的東西,他像是撥雲見日般終於鬆了口氣。
沈丹鈺任他們把那個受傷的男人放到自己床上,她站在門外,當脫下那人的衣服時她才發現那人中了三槍,一槍在手臂,後背兩槍猶為深入,已經沾染了一大片衣服,此刻血還在往外流。
那個男人把門口的兩個男人叫進去,然後門被關的死死的,叫了另兩個人把住門口。
裏面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那些人把她控得死死的,一人開門讓她去打盆熱水來,她也照着去做了。
她端着一盆熱水還沒走上來,就聽見門裏傳來一聲沉悶的聲音,她猶豫了一下然後上去敲門。
熱水被端進去,她在門邊用餘光看了一眼,很快那水就染了紅,一人把臉盆端出來指使她再去換一盆熱水,她來回跑了幾趟,終於那個男人把三顆子彈都取了出來,用鑷子扔進水裏,匆忙之中她只看見那位受傷的男人趴在床上看不見臉,他的背上都是汗。
她跟着那些人走出來,過了一會兒那個男人從樓上下來,他緊閉雙唇但眼裏終於有了絲鬆快的喜悅。
他走到她面前,從內衣口袋裏掏出什麼,沈丹鈺霎時心驚肉跳生怕他拿出槍,可是那人從口袋裏拿出一疊鈔票遞給她,他義正嚴辭說:“我們家少爺不能走動要在這裏修養一陣子,這段時間他吃的喝的你們都得伺候好了,不要去打擾他,不然……”眼前這個男人話說到一半她就明白了,這不是威脅是明明白白的警告,畢竟這些人身上有槍,雖然她不知道這些人到底是哪一路的。
沈丹鈺答應了他,每天按時送上好吃好喝的,那個男人又問她這裏有沒有醫護人員,沈丹鈺只道:“我學過一點。”那個男人上下打量她,點頭說:“那就好,你要記得每天給他換藥,務必傷口不能感染,知道了嗎?”沈丹鈺道:“我知道。”那個男人交代完一切后又上去一趟,下來之後剩下的人都跟他走了,只留下兩個人時時刻刻在門外守着。
教堂里的人都很是害怕,尤其是女人,神父在門口眼見他們離開,走進堂區讓人把兩個小孩子送回孤兒院,皮皮和花花是她帶來的,她對他們負有責任,然而江嬤嬤不放心就決定同她一塊去。
他們剛走到孤兒院門口,頓了頓,卻看見那一片光景,院子裏像是被人搶劫過,還有車子車輪開進來的痕迹,沈丹鈺叫了兩聲,才看見有人從窗里探出頭,外面已經毫無那些強盜的蹤跡,她們立刻開了門,有人焦急說:“剛才有一伙人闖進來,像是強盜一樣把孤兒院的後院翻了個底朝天!”沈丹鈺忙問:“什麼?你們都沒事吧?”護工說:“我們躲在屋子裏倒沒事,就是那些人毫不客氣的對院長動手!”忽然她叫了一聲,想起什麼向後院跑去,所有人都跟着她跑過去。
院長躺在水泥地上,完全看不出來有生命跡象,所有人都慌了,有人去試探院長的鼻息,然後掐院長的人中,院長嗆了兩聲,撿回了半條性命還站不起來,他於是被人抬進屋子裏。
有人不平喊道:“太過分了!我們都是良民,憑什麼對我們大打出手?!”院子裏經過一番洗奪,院長醒來后閉口不言,有人問他那些人都拿走了什麼東西?
為什麼要對他這樣?他只是閉目,然後嘆口氣說:“算了算了。人沒事就好。咳咳……”他這麼說別人再也不好問什麼,之後幾天裏孤兒院的人都在忙着收整孤兒院,而且每個人都戰戰兢兢的,時時刻刻提心弔膽,生怕那些人再來。
沈丹鈺和江嬤嬤回教堂之前,她特意叮囑護工這幾日不要讓皮皮去看她,她覺得那個受傷的男人不是一般人,那些人沒有穿特別的制服,但從那個男人中了那麼多槍來看,他們一定很危險,隨時都會危及到這裏所有人的性命。
她忽然很想方世儼,可他有一個禮拜都沒有來看過她了。她按着那個男人臨走前的囑咐每日三餐都按時送去,門口的人接過端進去,前幾日她端出來的長盤上的食物幾乎沒有動過,也是,受了這麼重的槍傷不可能立刻吃的進東西。
於是她改煮些湯食,她知道受傷的人若不吃一點東西是萬萬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