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七章 休書
靈山並沒有在發現離婉笑離開后亂作一團,原因則是雲飛揚在她房間書案上找到的一封信。
信上寥寥幾筆,只簡單的做了告別,沒提她一個人去了哪,也沒說以後的打算。
幾個人圍着雲飛揚,面上都透着幾分沉重。
“她是個通透的女子,不會做傻事。”將信件折了幾下放回信封里,雲飛揚平靜道,“婉笑已經長大了,她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我們……要相信她。”
清幽的小院中樹影婆娑,微風拂過,一片沙沙聲襯得院裏更顯寂靜。
雲霧仙山。
裹着雪白披風的女子踩着一雙繡花布鞋,慢慢行走在崎嶇的山路上。
踏入仙山之中,溫暖濕潤的氣息撲面而來。她停了一下抬頭看了看四周,鬱鬱蔥蔥的山野樹林在薄薄的輕霧中隱現,林間不時傳來清脆的鳥鳴。
心中不禁拂過一絲感慨,仙家之地果然美不勝收。
低着頭習慣性的摸了摸胸口的翡翠玉墜,墜子裏含着一顆閃着微光的星粒,在她的貼身呵護下彷彿有了生命一般,那光芒雖然微弱卻永遠不會消散。
一步一步的慢慢走着,就像她做出決定后依舊不緊不慢的行程那樣,沒有絲毫急切,看起來更像是在遊覽山水。
然而再遠的路也有盡頭,離婉笑走走停停,終於還是來到了當初和獨孤澈失散的山門前。
目光在石碑上的“雲霧”二字上停留片刻,她便默默的走了進去。
如果換做他人,這般不打招呼就貿然闖入定是十分無禮的行為,守門小童便會出聲阻止。可離婉笑一路走進去非但沒有看見半個人影,反而看到空中不時飛過美麗的引路鳥,帶着她穿過小溪,轉過矮叢,一直將她引到了一片被鮮花環繞的空地。
離婉笑看見空地中擺放着纏滿花藤的鞦韆,精緻小巧的石桌石凳,一座小石橋橫跨在河水之上,從山上流下的清泉匯聚成瀑布落下與河水交匯,飛濺的水花擊起朦朧的水霧,在透過樹枝散下的陽光照射下浮現出一道絢麗的彩虹。
她站在空地邊面色沉靜的打量着,眼睛裏卻沒有亮起半分光彩。
這些女孩子天生便喜歡的美麗景色,在她眼中不過是一片灰白,又何來驚艷與歡喜?
“你還是來了。”
如泉水般悅耳動聽的女聲在耳邊響起,離婉笑默默看向橋上,一個身着素衫的年輕女子從石橋那邊緩緩走來。
她沒有說話,也沒有動。
女子看上去十分年輕,秀麗的容貌,纖瘦的身段,一舉一動端莊溫婉,朝她款款走來。
“不必拘束,隨便坐吧。”
揮手讓幾個小精靈送上茶水鮮果,女子悠然的靠在鞦韆上,離婉笑則在石桌邊落座,不哭不笑不出聲,看了看盤子裏五顏六色的水果,也沒有拿起來品嘗的意思。
元祖輕嘆一聲:“離姑娘,節哀順變,還請照顧好自己,莫要傷了身體。”
離婉笑聞言嘴唇動了動:“他讓我來找你。”
短短的幾個字說出口,卻讓人聽起來毫無生氣,乾巴巴的。
“即是他讓你來,你便來了,說明你心中還是想要知道真相的,對嗎?”
元祖深吸一口氣,平靜道:“他騙了你。”
四個字宛如千斤重,直直的打在她心頭。離婉笑眉頭皺了皺,喃喃自語:“他,騙了我……騙了我嗎?”
“此事,說來話長。”元祖站起身來走到她身邊,坐在離她最近的石凳上,拿起一個橘子不緊不慢的剝着。
“在遠古時代有一個女子,風流美艷,法力極強。她以神的身份開創了魔界,被世人稱為始魔神。”
“隨着時間的推移,始神紛紛隕落,她卻不甘心離開,於是便想盡辦法變換各種身份留在三界。”
“而月塵就是她的分身之一。”
月塵。
這個名字讓離婉笑心頭一顫,那是獨孤澈曾經最愛的女人。
“我師姐冰鳶是澈兒的生母,她的下場想必你也有所耳聞。”提到師姐,元祖止不住的嘆息,雖然時隔幾千年,每每提到這個師姐她還是會忍不住嘆息。
“一次偶然的機會,師姐救了月塵,月塵便答應在她死後照顧澈兒長大。可是因緣巧合,月塵在澈兒少年時期就葬身地火。”
“為此,澈兒一蹶不振,始終認為月塵是為他而死,所以在意外發現一片月塵的殘魂后就開始了他瘋狂爭霸之路。”
那些年她看在眼裏,疼在心上。獨孤澈自殘式的舉動在鑄成無數殺孽的同時,也在將自己推向天劫審判的邊緣。
“他在那幾千年裏殺了太多生靈,我將他關起來更多的是為了保護,小懲大誡。可這一切在他被你帶出來的時候就亂了。”
鮮嫩的橘瓣放在她掌心,元祖繼續道:“隨着他記憶慢慢恢復,法力也在慢慢回長,他心知自己逃不過天劫懲罰,卻又心有執念,同時被你身上的月塵氣息所吸引。”
“後來你們在靈山找到陰陽花后,他就察覺到了我的存在,我們暗中聯絡,他的佈局也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獨孤澈心思縝密,即便後來漸漸發現了離婉笑的真實身份,也能不動聲色的將局勢改變,將他想要保護的人從紛亂複雜的局面里慢慢抽出,悄悄地護在身後。
元祖將橘皮一塊塊的撕碎攤在桌子上,把橘肉放在離婉笑手裏。
“他知道你是月塵的轉世,即便元神缺了一片而失去記憶,也無法否定你的身世。月塵是始魔神的分身,根本就是違背天命,早該與始神共同隕滅的存在,你作為她的轉世被天劫毀掉是幾乎是必然的。”
“離姑娘,即便你很無辜,但不可否認你的出生本身就是一個錯誤。”
離婉笑咽下一片橘子,清甜的汁水在口中卻只能嘗出心酸苦澀的味道。
“他既然知道,為何……還要娶我。”
“因為私心。”
元祖閉了閉眼,嘆道:“他那時與你相處時間並不太久,卻愛你至深而不自知。原本他是計劃將你的天劫引到自己身上,保你平安。可後來他對你的感情泛濫,根本無法自拔,哪怕成親后只能做上一日夫妻,也想看你披上嫁衣做他新娘的模樣。”
“然而我們又何嘗不知,你成了他的妻便和他有了糾葛,也就無法在一切結束後放你自由離去。我勸過他,這孩子卻一意孤行。”
原來,他們成親的背後竟有着那麼多的艱難阻隔,而這些他從未在她面前提過。
“地火懸崖早有被衝破的趨勢,我一直在用法力撐着,那孩子不忍我辛苦,為了一勞永逸就加快了計劃的進程。”
“他利用冷蓮妖想要顛覆三界秩序的野心發動戰爭,將戰場設在地火邊緣,之後他就可以與冷蓮妖決一死戰,無論成敗最後他都會跳入地火,與我裏應外合將懸崖徹底修復,然後灰飛煙滅,以此來應天劫贖殺孽。”
“只是沒想到你會隨他一起跳下去,那般危險的情況下只能將九成法力灌入你體內,以此召喚出始魔神殘留的力量保你無恙。”
離婉笑回想起那最後一個深吻,短暫又刻骨銘心,想必是在那個時候他就藉著那個吻把法力渡到了她身上。
“他將法力都給了我,那他豈不是……”胸口傳來尖銳的刺痛,她忽然很想親口問問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她離婉笑不過區區一個凡人,到底有什麼重要的?不就是天劫嘛,死便死了,哪裏值得他這般費盡心思籌謀,豁出性命保護?
“他是生是死尚未可知,你不也相信他沒死嗎?”
說到最後,元祖看了看她的打扮。明亮的水藍色長裙,頭上還插了紫水晶發簪,完全不作夫君已逝的遺孀裝扮。
“他不會死的,絕對不會!”
看她眼神堅定,語氣平穩有力,元祖猶豫了一下,還是從懷中拿出了一個信封。
“這是他走之前讓我轉交給你的,你看了之後無論做出什麼決定,我都會尊重你的意願。”
一聽是獨孤澈的信,離婉笑的眼睛亮了一下,伸出手卻頓住了。
信封上清楚的寫了兩個大字:休書。
“這……是什麼?”
那兩個字刺的她眼睛生疼,眼淚不由自主的往下掉,她不想哭,淚水還是不聽話的越流越多。
見她手抖得碰不到,元祖直接將信封放進她手心。
“他說,是他私心娶了你,卻無法履行諾言伴你一生,這封休書便將自由還你,希望你能忘了他重新開始。”
離婉笑顫抖着唇,大顆大顆的淚珠砸在信封上,沾濕了上面明晃晃的兩個大字。
“重新開始……他娶了我卻負了我,還要我重新開始?”
這個男人大操大辦把她娶回家,滿懷欣喜地將他們的喜事昭告天下,如今一封休書就想斬斷他們之間的關係,放她自由,償還他的私心?
獨孤澈,你是否從來都沒有相信過我對你的感情?是否從不覺得我有能力以妻子的身份與你共擔風雨?
獨孤澈,你可知道我從不曾奢望自由,因為我的自由就是你,而你,一直都在我的身邊,我還有何所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