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月下魅影
皎潔的月光靜靜地散落在院子裏,微風拂過,樹影斑駁。
自從那場瘟疫事件之後,每到這樣安靜的夜晚,離婉笑就會有些悵然若失。
坐在門口的台階上,獃獃地望着滿天星辰,過去的一幕幕在腦海中漸漸浮現,然後又慢慢消失。兩個月過去了,對於那些發生過的事,她一直沉默的接受,不是沒有過瘋狂,也不是沒有過放棄,只是心中的不解與憤恨始終難以讓她甘心地去面對本該到來的死亡。
然而隨着時間的流逝,萬般情緒也都慢慢平復下來,內心深處只餘下深深的迷茫與孤獨。
陰陽花到底在哪裏?
就算湊齊了藥材,師父的藥方又能否打敗瘟神?
即便一切順利,當她懷揣驅魔靈藥回去山村的時候,那魔頭還能在那老老實實的等着她嗎?
這一切都是未知的。
夜風拂過,吹亂了耳邊的髮絲,些許的寒涼讓她不自覺地攏了攏衣服,輕輕抱緊自己。
回想起在師父身邊的時光,整天玩玩鬧鬧,不學無術,看着師父無奈又頭痛的樣子她總是調皮的勾起嘴角,然後窩在師父懷裏撒嬌。
好懷念那樣的日子,好懷念師父的寵愛........
風很冷,在如水的夜色中,婉笑輕輕閉上眼睛,她不想回房間睡覺,不想面對漆黑的屋子,不想對着一個受了重傷的陌生男人流眼淚,她的脆弱和悲傷也不願意讓任何人看到。
就這樣一個人吧!
她不再是小丫頭了,也不再需要別人照顧,無論痛苦還是迷茫,她都可以用自己那瘦弱單薄的肩膀一個人扛起來!
這樣靜靜的想着,微蹙的眉頭漸漸舒展,一抹堅定決然的神色悄然浮現。
屋內,獨孤澈安靜的躺在床上,睜着眼出神地望着上方。只是就這麼望着,腦子裏空空的,什麼也沒想,又或者不知道自己該想些什麼。
這個世界是如此陌生,他唯一比較熟悉的只有那個叫做離婉笑的小丫頭,他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不知道自己從哪裏來,又要到哪裏去,他的世界一片空白。
獨孤澈的內力很強,屋外細微的風聲,沙沙的樹葉聲,都讓他的心變的寧靜起來。
忽然,一串極輕微的腳步聲讓他心中一動。
是誰?
倏然側頭看向窗口,原本空洞的眼神劃過一道凜然寒光。
一襲紅衣的妖媚女子悄然立在屋頂,眼中森冷一片,艷麗的紅裙迎風飛舞,綻放出肆意妖嬈之姿。
居高臨下地隨意掃視幾眼院子,一個蜷縮在台階上的小小人影讓半夭梅微微凝聚視線,唇角勾起一絲攝人心魂的冷笑,又是那個小丫頭,真是冤家路窄啊。
悠然揮手,宛如一朵暗夜中的曼陀羅花從屋頂飄然落下,一步一步慢慢走向毫不知情的離婉笑,她的周身泛起絲絲妖氣。
這裏是靈山弟子居住之地,半夭梅雖然仗着高強法力敢在幾個院子裏隨意飄來盪去,尋找慕華被困之處,但此刻她卻忽然起了戲謔的心思,看這小丫頭傻乎乎的樣子,很有趣呢!
隨着她一步步的靠近,屋內獨孤澈的眼神越發凌厲起來,輕抿的薄唇漸漸繃緊。
走到距離小丫頭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半夭梅閑閑站住,纖長玉指微抬,一縷若隱若現的暗紅氣息逼近離婉笑面門。
從第一次見面,離婉笑身上與眾不同的氣息就引起了她的注意。這個孩子十幾歲的年紀,明明還是個小娃娃,長相也很普通,屬於扔到人群里就找不出來的那種姑娘,可就是這樣一個丫頭,偏隱隱有着一絲如冰雪般純凈無暇的氣息。
這樣乾淨到極致的氣息本身就是會惹人側目,而她半夭梅又是何等敏銳之人,任何一絲極易被忽略的異常都能被她捕捉到,所以再見到這個孩子的時候,她就忍不住想要探入她的經脈看看這絲被隱藏在深處的氣息是否真實存在。
想到此,半夭梅神色一凜,暗紅妖氣突然急速凝聚,宛如利劍直刺離婉笑眉心!
電光火石之間,一層極薄的氣機瞬間出現,毫無預兆地擋在離婉笑面門,針尖般的妖氣立時頓住!眼看再前進一分就能刺入她的皮肉,卻偏偏被倏然擋住,無法動彈。
心中一震,半夭梅眼中猛的閃出紅光,周身若隱若現的妖氣頓時凌厲起來,長發飛揚,暗紅色的髮絲在月光中狂舞,她唇角翹起魅惑的弧度,凝聚起全部真氣,手腕輕顫,探出的紅色暗芒裹着最精純的魔氣直衝那一小片氣機。
她半夭梅怎麼也曾是魔尊身邊的一員大將,率領魔界大軍征戰三界,就連如今稱霸一方的魔主慕華在她面前也不得不低頭,擁有這般實力的她若是莫名其妙敗給一個面都不敢露的傢伙,那她今後還有何臉面再混跡魔界?
心知遇上高手的半夭梅此刻再也顧不上隱藏氣息,把真力一下子全部釋放出來,她倒要看看這暗中保護小丫頭的高人究竟還有多少本事!
那股氣機在受到強大攻擊的瞬間微微變薄,但下一秒就突然爆發出難以想像的力量,化守為攻,直接反刺入紅色暗芒,強橫的能量在半夭梅釋放的魔氣中爆裂開來,霎那間將她的真力沖開,四分五裂地朝周圍散去。
本想閉上眼感受寂靜夜色的離婉笑在一片安靜中有些迷迷糊糊的陷入夢境,卻忽然覺得周身捲起一陣寒風,她皺了皺眉頭,微微睜開眼,迷茫地四下看了看。
空曠的小院子依舊清冷,月亮悄悄爬上樹梢,斑駁的樹影越發清晰起來,看樣子似乎已經很晚了啊!
站起身來,離婉笑裹緊衣服,愣愣的站在台階上,空氣中還殘留着一縷道院特有的檀香味道。
默默垂下眼,將眸子裏的寒涼掩去,輕輕轉身推開房門,晚上還是有些涼意的,她要回去看看獨孤澈,受傷的人總是容易冷,給他多加一床被子才好。
院外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下,半夭梅將自身的魔氣全部收斂起來,長長的指甲深深插進樹榦中,一雙妖媚的鳳目流動着極度危險的血光。
胸口幾次涌動,忽然止不住的劇烈震顫,猛的噴出一口鮮血,卻被她及時揚手將吐出的淤血捲入裙衫,地上不留一絲痕迹。
她當時凝聚全身真力進攻,本以為一擊便能的手,就下意識的將自身防守力量也抽出一部分作為攻擊使用,卻沒料到那股氣機竟在她鋪天蓋地的衝擊中如針尖般直接刺向她的命脈!
頓時察覺對手的意圖,她急忙收回真力自保,奈何那股氣機實在強橫霸道,慌亂中她也只能堪堪擋下其中大半力量,自身卻受到衝擊。
好在對手後勁不足,並沒給她造成太大的傷害,只是吐出淤血便讓身體的傷痛緩解了很多。
想到這,半夭梅血紅的眸子忽然變的一片幽深,看樣子,那隱藏在暗中保護小丫頭的高手似乎有傷在身?
長長的指甲從樹榦中緩緩抽出,一抹魅惑至極的冷笑在唇邊漾開。此人有這般身手卻始終藏在暗中,即便是在捉拿她與慕華的時候都沒有現身,今晚卻偏偏為一個小丫頭與她搏命,甚至拼着受傷的身體也要將她擊敗,難道這丫頭背後隱藏着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樹影在月光下隨着夜風飄動搖曳,半夭梅那陰狠毒辣的嗜血媚顏在光影中若隱若現。
*******************************************************************************
進了房間,看到獨孤澈安靜的躺在床上,婉笑便輕手輕腳地走到柜子旁,從裏面取出一床薄被,小心翼翼地覆在他的被子上,自己則抱了另一床被子在軟榻上休息。
可能是天色真的太晚了,獨孤澈睡得很沉,她在屋子裏走來走去都沒有被驚醒。
和衣躺在榻上,懷裏抱着被子,不由得想起離開谷中小屋的時候,那是她第一次在陽光下看到獨孤澈的容貌,俊美,漠然,又帶着幾分迷茫,幾分冰冷,那樣的他好像故事中描述的神秘霸主,似乎天生就有着毀天滅地的黑暗力量,而內心深處卻又獨守着那一份誰也無法窺探的冰冷寂寞。
在那之後幾天的相處讓她漸漸覺得,他這樣一個人,其實並不像表面上那麼強大而深沉,相反的,他受了很重的傷,甚至虛弱得連走路都成了負擔,卻也會為了不被拋棄而強忍着痛楚跟在她身邊。
其實,這樣冷漠的他也是需要人陪伴的吧?
靜靜的想着,一絲極淡極淡的念頭劃過腦海,兩個同樣孤單的人就這樣湊在一起互相陪伴似乎也挺好!
就在離婉笑微笑着睡去的時候,駐守禁地的一部分弟子紛紛手提寶劍從房間裏沖了出來,就連萬事皆可作笑談的雲飛揚也披了外袍站在空地上,視線落在離婉笑他們所在客房的方向。
“大師兄,有妖氣,是不是那女魔頭闖進來了!”
幾個小道士已經抽出寶劍,作勢要擺出伏魔陣。雲飛揚眉頭輕皺,忽的揚起手阻止師弟們設陣,隨後淡淡道,“她已經走了。”
道士們頓時倒吸了口涼氣,微微驚嘆,“果然是她!”
靈山掌門弟子眾多,而雲飛揚卻是其唯一一個入室弟子,也是唯一得到掌門真傳的弟子,掌門閉關后,雲飛揚因為法力出眾,修為極高,為人卻又放蕩不羈,惹來很多同門師兄弟的嫉妒,之後被人陷害,才落得個看守禁地的下場。但他的實力卻是整個靈山公認的,此刻他所說的話,自是沒有一個弟子會懷疑。
雲飛揚漫不經心的瞥了一眼牆頭,視線又轉回到客房,漆黑的眼眸仿若潭水,一眼望去,深不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