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x國,民國初年,嶺安城。
“我不嫁!”方曉俏看上去眼中要冒出火了,“憑什麼,憑什麼我過去就要當后媽!”
“俏兒,你姐在世那些年對你不錯,你別不知好歹!”方言席也是頭疼的,明明她平時對那兩個小的平時掏心掏肺的,怎麼叫她嫁過去就跟靠近了茅廁一樣臉色突變恐避不及呢?
姐夫白景程心裏只有姐姐方怡華一人,她又不是傻子,去到她姐夫那頭當填房?這不是對她的亡姐挺不厚道的?人家衝著她姐的份上肯定對她各種禮遇……可是,她想嫁的人,不是他呀!她要的不多,只要一個心意能相通的人就是,總之不是這個心裏被她姐裝滿的人!
“那也不可將我身心隨意託付一個我只能視他為兄長,長輩的人!不可!”方曉俏說著,頭也不回去看她那養兄。
說起來,這方家人對她是實打實的好。何況,當初方家人從人伢子手上買她的主要原因,還是為了給她那養兄當童養媳來着,結果方家養着養着就把她養到入了家譜,她搖身一變,成了方家最小的女兒。
方家父母早亡,留下他們三個小的,堂房家的人對他們家虎視眈眈。原先他們家是個商戶小家,上不得什麼台盤,要不是姐夫白景程入了軍后發跡了,他們這還不知道怎麼被那幫吸血螞蝗虐待呢。
“你就知道說這些虛無縹緲的!要不是你哥我對你沒那個心思,你現在還是我的挂名童養媳呢!”方言席氣得朝她的頭狠狠一敲,又誘着,“你想想,你嫁過去,除了你那姐夫,你就是最大的,那幫姨太太個個都得讓着你。在外,你是白大帥的大太太,在內,你自己家姐夫也虧不得你!那些個小姨太太就是百八十個歪門心思,也得先對你百般依順才撈得到好——”
“這麼好?”方曉俏邪邪一笑,朝着她哥笑得狡黠。
她哥先是一愣,接着道:“那是自然的!”
“那,你咋不去嫁過去呢?”方曉俏眨眨眼睛,調皮地說著。
“你……”方言席氣得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眼睛瞪得溜圓,這心裏的火“蹭蹭”一下全冒了出來。
方言席冷着臉,不着一語,直接退出了房去,留着方曉俏一人眨巴眨巴小刷子似的眼睫毛,瞪着她那貓似的茶色琉璃眸子就這麼看着他哥將她那房門輕輕一關。
接着,正在她慶幸不已的時候,那外面人道:“給我在這裏老實呆到出嫁!”隨之,那鎖門的聲音“咔擦咔擦”的。
她這,被軟禁了?
方曉俏杏目直翻翻,什麼情況呀,這三五言句不合直接懶得跟她商量了,都鎖上了哎呀喂。
所謂,上有對策,下有政策!
她方曉俏啥事不會,就會點偷雞摸狗的小勾當了!想當年,隔壁姐夫家那個十來歲留洋的侄少爺從國外稍來的朱古力,她姐就給她嘗了一口,她就惦記上了,夜夜爬上竄下就去勾兩三爪子,最後被她姐發現了。她姐打她倒是沒打,就是罰她抄了好幾十遍《三字經》來着……
不行,不能想《三字經》,會跟害小娃娃一樣的想吐!
方曉俏眼睛珠子轉了好幾圈了,這會她正想着怎麼逃出來呢。
她環顧了一圈,看了看窗,心道,以方言席的想法,肯定連這窗戶都封死了。
但是她又不傻,肯定先去推推看,果不其然!人家姓方的可是商賈之家,所謂“十商九奸”,這形容,太符合這個開糧店的人的性子了!
不過,話又回來,這窗戶都堵了死了,怎麼弄?方曉俏仰着頭,看着那離她一個身量高的懸樑直愣愣。
呃……
她與懸樑就這麼相互照着面。以她爬窗多年的經驗來看,爬窗這路堵死了之後……
她又默默看了一眼窗子,再看了看梁,內心掙扎了下,咬咬牙,縱身一躍,上了梁。
梁離頂有她一個半身量高,不過她又不是傻,肯定要往邊上再去些,以免給自己添太多的麻煩。
盤算好傢夥什之後,她開了第一片瓦……
·
嶺安城白家,現在是全城唯一不能惹的人家,有人不知,直問為何?
為何?
因為人家白景程白大帥現在把控着整個嶺安城啊!
而白家的發跡,和隔壁方家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大有互惠互利的意思。可這原看着像是一樁利益婚姻的意思,卻頗諷刺的是,方大小姐和白家大帥並不是父母包辦的婚姻。
兩人是鄰居,兩家僅隔着一面牆,白家與方家原來就是鄰里和睦的典範,自然這幾人自小玩鬧一起,頗是親切。
那年,白景程為了一腔熱血去參了軍,當時他就對方怡華許下了金口:“榮譽故里日,風光娶卿時”,當時還傳成了一段佳話出來。
白府。
“侄少爺,您的洗澡水給您備了好,您這是現在就洗還是我叫倆丫頭伺候……”那管家的姓牛,早年隔壁方家大小姐嫁來,便一直跟過來伺候的。
“叫丫頭伺候?”那白宇松眉頭一皺,朝着那牛管家輕蔑望去。
“呃……”牛管家擦了擦汗道,“侄少爺不喜歡,回頭,換兩個小廝來?”
本來白宇松沒想啥,正準備答應,可是卻瞥眼見那牛管家表情很是難看啊,那難看得就跟吃了口蘋果結果發現裏面有半邊蟲子似的。
“換什麼換,爺我自己會洗澡!”白宇鬆氣得不輕,這牛管家腦子裏這是在想想啥不好的呢?
牛管家告了退,去了門外了。
這是他叔父在找人試探他?難道,他叔父是想給他找門親事了?白宇松皺着眉頭,開始將自己身上的外套開始脫起來。說來,這洋人發明的衣服還真是麻煩的,沒這本國的長衫好脫,裡外三層的,而且還扎個什麼領結,跟個小娘們似的。
白宇松走到浴桶那邊,隨手試了試水溫,水溫正好。
他表情很是享受安逸,心道,還是老祖宗傳下來的這個浴桶舒坦,裏面再配上些個舒經活絡的藥材,美美地泡上這麼一泡,嗯,享受,頂級享受。
正在他歡欣不已的時候,突然聽到房頂上有些許動靜,他眉頭輕輕一皺,想着,這大約是鼠蟲之流。他不予理睬,儘管這動響稍許打擾了他洗澡的雅興。
房頂上聲音還是沒停。他搖了搖頭,不去想多餘的事情。
良久,他總算是將這洋服脫得還剩一件襯衫,卻見裏面這件襯衫這密密麻麻的小扣子一排排的,這讓他臉上又是一陣遲疑。剛剛,還是應該讓下人過來給他幫個忙的,這破洋服,這扣子都是論把數的!所以沒下人伺候真不適應!
還是大衫褂子好穿。他這跟着哪門子的風,完全把自己栽進去了!
正在他好不容易脫得還剩一個扣子的時候,卻聽着這上面的東西越發張狂起來,似乎不願意消停似的。
這“枯咚枯咚”的,這沒完沒了了是吧?回頭就讓牛管家弄些個鼠蟲葯來,讓你再狂。
如是想着,他一腳探進了水裏……
“哐當”!
方曉俏突然一腳踩了空,掉了下來!這破房子,怎麼好巧不巧的!
呃……
我是誰?
我在哪?
這壓在他身子上的豬八戒是誰?
白宇松一下子心裏遭了個透。
“你……”
他緩緩開口,卻見那面前的傢伙緩緩吐了口水從桶里探出臉來,原來她還有些灰不拉土的樣子,這下全留在水裏,真是臟,臟死了!
她雙手將臉一抹,此刻她的衣服已經盡數濕了個透。
“你是哪裏來的豬八戒,跑到人家家裏?”原來他還不覺得什麼,不過他此刻方才覺得家裏這老宅子是該修繕修繕了。
那姑娘不慌不忙,隨手一把將人嘴給捂着了,皺着眉頭幽幽說道:“你就是白家那個侄少爺吧?”
咋了?打劫的?
白宇松朝着那姑娘望了過去,人家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絲毫沒有任何慌張之處。
“真倒霉,怎麼不挑個別的日子回來。”那姑娘看上去在自言自語。
我,我我哪天回來還得向你報備不成?
他大爺,呸,不能瞎罵。
白宇松眼神鋒利地朝着對方瞪去,心裏的火直衝沖地往上冒。
他一把將人那手拿開,朝着門口叫喚:“人呢?人呢!”
結果他一叫半天,半個人影子都沒有見到,這白家府門上的下人都去了哪裏了?怎麼半天叫不來人呢?
正當他遲疑之時,門口終於有人應着:“侄少爺,隔壁家舅老爺來了,大家去了那兒候着了。您有事嗎?有事您吩咐。”
白宇松剛想說些什麼,結果那姑娘又一掌糊在他嘴上了。
“說沒有事,不然你就等着被打。”那姑娘口氣不小,怎麼的,他這留洋幾年格鬥術白學了?
“你先下去。”良久,白宇松方才說話。
結果,人家似乎也沒有回應。
因為人手不夠用,所以人都跑到大廳里伺候去了?
也難怪,這裏畢竟是白家家宅,不是什麼大帥府,平時也沒有個正兒八經的主子過來,一時間管家忘了招呼他也正常,可是這才第一天,至於嗎?
他突然想起來,這些下人原來好像大多是他那嬸嬸家的下人,所以對方家人更照看些也正常。
可,他他這情況,難不成?
他又瞄了一眼那個捂着他嘴的傢伙,那傢伙一副警覺的樣子,似乎根本沒有把這“男女授受不親”的理論放在心上的樣子。但是,身為一個傳統大國的女性,怎麼能一點體統都不顧就這麼按在一個男人身上,這是要鬧哪樣啊!
“你,你給爺下來!”
半天,他終於忍不住將人手扒拉下來。嗯,她手還是挺軟和的,就這感覺才有些傳統女性的意思。
“爺?”方曉俏輕蔑地看了他一眼,“晦氣,以為你不在,沒有人搜這點才下來,哪裏知曉還能這麼巧遇上你!”
“你到底是誰啊?我認識你嗎?”白宇鬆氣呼呼地問。
“姑奶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方曉俏是也。”面前那姑娘,表情驕傲地宣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