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起走向舞台(四)
第八章(四)
14
三個評委紛紛舉起了小木牌,是三個對號!這個結果,對我來說,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儘管我欣喜異常,可我表現得還是很冷靜。
蘇曼異常興奮。她忽然轉過身來,張開雙臂向我撲過來,看得出,她想用擁抱的方式來慶祝我們的勝利。這一切來得太突然,我沒有任何心理準備。我知道鄭雨溪就坐在台下,我和她擁抱在一起將會是什麼樣的後果,我能猜得到。
我本來想躲開迎面而來的蘇曼,可是,在這種情形下,我若是不配合蘇曼,也顯得我太小家子氣了。
蘇曼和我擁抱在一起,我倆的身體緊緊地貼在一起。我本以為她會蜻蜓點水式地輕輕一抱了事,可是,蘇曼卻沒有那麼快鬆手,抱着我又是蹦又是跳,還在舞台上轉了兩個花,她身體的幽香讓我有了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蘇曼終於鬆開了她細長的手臂,然後牽着我的手,向評委席走去。
走下舞台時,我在觀眾席上找到了鄭雨溪,她正用怪異的目光看着我。我倆的目光只是輕微地一接觸,我便做了錯事似的倏地將目光挪向了別處。我暗自埋怨蘇曼,怎麼會在觀眾面前做出如此大膽的動作。並且,事先在排練節目時,她也從未提到擁抱這個環節。
我懷疑這是她事先預謀好的,是故意給外人看的。想到這裏,我有些怨恨蘇曼了。可是,從台上下來時,我又轉念一想,或許是我思想過於保守吧,其實,兩個人在台上用擁抱的方式來慶祝勝利,原本也沒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從演播室出來,我快步追上鄭雨溪,喊道:“雨溪,今天的表演還行吧?”
她笑眯眯地說:“何止是還行,簡直太棒了!”
從她臉上的表情來看,我並未發現她有什麼異常之處。看來,剛才蘇曼和我的擁抱是我多心了。近段時間,蘇曼都快把我逼成神經質了。
第一輪順利晉級,我和蘇曼頓時成了學校的明星,演出的當天晚上,電視台就將那天下午的比賽實況播放出來。
那天是周末,很多同學都看了我們的演出。我們的順利晉級,這份榮譽不僅屬於SC組合,還屬於島城藝術學院。
SC組合的名字一夜之間傳遍島城,我們的才藝表演也讓學校名聲大噪。頃刻間,我倆成了全校師生心目中的大英雄。
第二天,我們接到電視台的電話,說是下個周六,要進行第二輪的淘汰賽。接到電話后,蘇曼說這一次她要唱《隱形的翅膀》,還讓我想一想畫一幅怎樣的畫才合適。
這個問題當然難不倒我。
吃過晚飯,我找到蘇曼,跟她說我要畫一隻飛翔的白天鵝,只不過天鵝的翅膀換成一對空空的白色衣袖。她低頭想了一下,問我有什麼寓意,我搖了搖頭。
說實話,我真的不知道這裏面會有什麼深刻的含義,但是憑直覺,感覺那個畫面和歌曲的歌詞挺般配的。見我沒說話,蘇曼思量了片刻,還是同意了。
接下來就是排練。時間很緊,這次排練的時間比上次要少許多。不過,有了第一次珠聯璧合的配合,這一次要順手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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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第二輪參賽我倆再次順利晉級,這樣,我們昂首挺胸進入了前二十強。
這一次,鄭雨溪也去現場觀看了比賽,她這麼關注我,不是暗自喜歡我嗎?可是,她嘴上卻說和我在一起是不可以的。依我看,她分明是在考驗我。
第一輪比賽完成後,我暗示過蘇曼,以後不要用擁抱的方式慶祝勝利了。
她未置可否。
讓我費解的是,第二輪比賽我們再次晉級后,蘇曼還是在舞台上和我來了一個擁抱。
我十分氣惱!走下舞台時,有些生氣地說:“蘇曼,下次演出時,咱倆相互握一下手就好了,當那麼多人的面,抱在一起多尷尬呀!”
她笑得很誇張,用手指着我說了兩個字:“老土。”
我瞪了她一眼,不高興地說:“我不管土不土的,反正下一次是不準再擁抱了。”
說罷,我快步去化妝室卸妝去了。她追上我,小聲說:“好的,下一次我們不擁抱了,這樣總可以了吧。”
我沒再說話,只是沖她笑了笑。
我們進入了前二十名,往後的比賽就是極為殘酷的淘汰賽了。二十強選手被分成了兩個組。按照比賽規則,以後的每一輪比賽一個小組中的十名選手都要淘汰掉四名,等兩輪比賽過後,每個小組就只剩下兩名選手了。這四名選手就是前四強,最後再從這四名選手中決出最後的冠軍。
接下來的比賽,蘇曼果真信守諾言,比賽結束勝出后,她再沒有擁抱我。我這個人真是有些怪,她伸出手臂和我握手時,我反倒覺得心裏有些空蕩蕩了。
結果,我和蘇曼在小組中六進二的比賽中被淘汰掉了。
我們出局的那一刻,我心裏異常平靜,經過四輪的角逐,能走這麼遠,我以為已經很不錯了。
男主持笑容滿面地問我倆:“SC組合的表現一直都很搶眼,觀眾也都十分看好你們,可是,比賽是殘酷無情的。你們還是在六進二的道路上止步了。你們心中一定會有很多遺憾,對嗎?”
男主持將話筒遞給了蘇曼,他知道蘇曼比我要善談得多。
蘇曼的臉上並沒有被淘汰后的沮喪,她表現得很大度,這大大出乎我的預料。她臉上掛着笑容,儼然是一副只有勝利者才應該有的姿態,說:“遺憾肯定是有的。但是,我和程越攜手一路走來,能堅持到現在,我已經很滿足了!”
她的淡定與從容,讓我也有了一些心安。我本來擔心,當我們被淘汰掉的時候,她會在眾多觀眾面前失態,說不定還會當場抹眼淚,沒想到她的心態居然這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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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她來到後台,她定定地望着我,一句話也沒有說。她現在的樣子已經完全不再和剛才一個樣。
我知道,她心裏一定很難過,為了參賽付出了那麼多,忽然就淘汰出局了。她原本是衝著冠軍去的,可是,現在我們再無法繼續走下去,換作誰,也不可能一點兒都不在乎。
我低聲安慰她,說:“蘇曼,別難過,其實你的表現很優秀,你在我心中已經是冠軍了。”
這兩個月來,我和她朝夕相處,比賽的所有事項都是她跑在前頭,有時候忙起來連飯都顧不得吃,看得出,這些天她明顯瘦了許多。雖然是她邀請我加入這個組合的,可是,既然加入進來,我就應該有所擔當。我卻彷彿是局外人一樣,排練和演出之外的事從來沒有做過。
蘇曼並沒有說話,這確實有些出乎我的預料,我與她說話時,她向來都是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她用怪異的眼神看着我,她略微獃滯的目光里有疲憊,有哀傷,也有委屈。那一刻,我彷彿被她從未有過的眼神所刺傷,心裏感到一陣莫名的酸痛。
驀地,我見她的眼裏流下一串長長的淚珠,淚珠晶瑩剔透,像她脖子上的那串珍珠。我大概是被她所感染,想再說幾句安慰她的話,可是喉嚨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似的,嘴巴接連張了幾次,竟然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
幾經努力,我終於哽咽着說:“蘇曼……不要哭了……好嗎?”
聽了我的話,她非但沒有止住哭泣,而是孩子似的撲在我身上低聲抽泣。幸虧大家都在關注着舞台上正在進行的演出,沒人留意我們。
我怕待會兒有人過來,心中萬分焦急,說:“蘇曼,堅強點。”
她的哭聲越來越大,我一臉惘然,感到一陣手足無措。
想不到整天快快樂樂滿臉陽光的蘇曼,看似堅強的背後卻是如此脆弱。她的淚水已浸濕我的衣襟,我感到絲絲涼意。她的哭聲像一條細長的鞭子,輕輕抽打着我的心房。我心裏感到一陣心痛,眼睛一陣酸澀,淚水險些落下來。
我輕拍了一下她的後背,說:“蘇曼……很快會有人來的,不要哭了,好嗎?”
她揚起臉,用一雙淚汪汪的眼睛看着我,嘴角嚅動幾下,說:“程越……我真的很不甘心!”
我不能確定,她所說的不甘心,究竟是不是因為被淘汰出局。可是,我更傾向於,她所說的不甘心指的是另外一層意思。
我說:“別哭了,都把眼睛哭腫了,這個樣子待會兒可怎麼見人呀。”
大概是這句話管了用,她終於漸漸止住了哭泣。在化妝室卸妝時,她用略帶哽咽的聲音,說:“程越……我倆晚上一起吃飯好嗎?”
我原本想晚上陪鄭雨溪的,近些時間,我都忙着比賽的事,鄭雨溪那裏有些冷落她了。
如果剛才蘇曼沒有那陣讓我感到心酸的哭泣,我會毫不猶豫地拒絕她的。她的眼角還有淚痕,她還處在悲傷之中。我不想讓她失望,尤其是在這種情境下,她即使提出再苛刻的要求,我也是會答應她的。
我用商量的語氣說:“要不改為明天吧,好嗎?”
她的小嘴撅得老高,說:“就今天!”
我笑了,說:“今天。”
她終於笑了一下。
她破涕為笑的樣子,宛如帶雨梨花,讓我見到了她別樣的美麗。
她卸了妝,洗去了臉上的淚痕,頓時像換了個人似的,變得有說有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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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學校,鄭雨溪找到我,說:“程越,被淘汰的那一刻,你難過嗎?”
我笑眯眯地看着她,搖了搖頭。
她歪着腦袋目不斜視地看着我,樣子有些孩子般的可愛,她是那樣的清純和率真,清澈的目光沒有夾帶半點私心雜念。
她說:“你在舞台上的樣子好帥啊,真像一個大明星。”
我心裏樂開了花,說:“真是那樣嗎?”
她快速地點了一下頭。我快要幸福死了,認識她這麼久,她從來沒有這麼讚美過我。
她說:“程越,吃過晚飯後,我們可以在一起散步嗎?”
我的心猛地顫動了一下,她主動約我散步難道會有什麼事和我說?我問:“有什麼事嗎?”
她恍然明白了我的意思,忙說:“我還約了班上的其他同學,他們都想和你這個大明星說說話呢。”
我熾熱的心頓時涼了下來,說:“雨溪,是這樣的,晚上蘇曼找我還有點事,大概是關於比賽完成後的一些事。我們改天再一起散步好嗎?”
她爽快地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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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到校門口時,蘇曼的橘紅色轎車已在那裏等我了。
我來到車上,問:“去什麼地方,就近不可以嗎?”
她邊發動車子,邊說:“島城大廈三十樓旋轉餐廳!”
島城大廈是島城高檔酒店之一,那裏我雖然沒去過,可我知道裏面的飯菜一定貴得嚇人。我忙說:“哪裏飯菜太貴了,我們還是找個便宜些的地方吧。”
車子行駛在來來往往的車流中間。她邊開車,邊說:“不要老是把錢放在嘴上,有些事情要比錢重要得多,你懂的。”
她的這句話似乎蘊含了更深一層的含義,我不想因為說錯話,而招惹到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我不再作聲。
島城大廈是全市最高大的建築之一,一走進酒店大廳,我的兩隻眼睛便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一般開始忙不過來。我怕迷路,影子似的緊跟在蘇曼身後,她和我乘電梯來到三十樓,從一個轉動的玻璃門裏走進去,裏面是一個圓形的餐廳,餐廳的四周都是用厚厚的玻璃封閉起來的。在這裏吃飯的顧客從任何一個角度都可以將全城的容貌盡收眼底。
餐廳的飯桌是金黃色的圓形桌,這裏已經坐了不少客人,我倆找了一張空桌面對面地坐下來。這種居高臨下的吃飯方式,我還是第一次,因此心裏難免有一些激動,我興奮地轉動着腦袋不停地凝望着樓外的城市風景。
服務生走過來,蘇曼讓我點菜,我沖她笑了一下,說:“還是你點吧,別太浪費了就行。節儉在任何時候都是值得提倡的。”
她撲哧笑了一聲,從服務生手中接過菜單,點了三個菜,除了一個油燜大蝦外,其餘兩個菜從名字上看我無法知道菜的製作原料是什麼。
點完菜,蘇曼說:“怎麼樣,我還算節儉吧。”
我不知道那三個菜會花掉她多少錢,只是笑了一下,沒有回答。
她問:“你喝點什麼酒?”
這些天我感覺有一些疲勞,酒精的確很有消除疲勞的功效。對我來說,我的確感覺是這樣的,對別人是否適合我就不知道了。可是,今天晚上我又不想喝酒,蘇曼請我來這麼高檔的地方吃飯,一定不是她所說的隨隨便便的吃飯。這頓飯雖說不是什麼鴻門宴,但它絕對有些不一般。我怕喝了酒,說話把握不好分寸,會惹出麻煩。
我說:“近些天胃有些不舒服,我不想喝酒。”
她說:“喝香檳怎麼樣?”
我沒有拒絕,算是同意了她的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