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一日（上）
錦城最私密的療養院二樓。
55歲的秦雪，頭髮花白，面容安詳，披着一件灰色針織衫，安靜的站在窗口看日出。
年輕的圓臉女護士端着瓶瓶罐罐推門進來。
“秦老師，昨晚睡得好嗎？”
秦雪仰起頭，深深呼吸了一口空氣中清新的香樟木味道。
“25年來第一次睡到自然醒，不用操心早飯吃什麼？就粥的鹹菜放幾分辣，粥稀了還是稠了，真好！”
小護士眼裏有些不忍：“秦老師，聽說你的家人到處打聽你的消息，真的不通知他們嗎？”
“他們知道了又能如何呢？我大兒子剛在國外的公司站穩腳跟；我小女兒馬上大學畢業了，正是實習忙着找工作的時候。都忙，我就不給他們添麻煩了！”
“那您老伴呢？人都說，年輕夫妻老來伴，不就是怕自己頭疼腦熱，兒女不湊巧的時候有個照顧的人嗎？”
秦雪嘴角的笑容凝固。
“我老伴啊……”秦雪沒再說下去，而是朝小護士走過去，瞄了一眼她手裏的盤子。
“今天還是一樣的嗎？”
小護士趕緊將盤子上的藥品清單拿起來看了看。
“比昨天多了一個打針。”
秦雪點點頭，坐在床邊，擼起自己的袖子。
“我小時候啊最怕打針了！但是和吃藥比起來，我寧願打針也不要吃藥。這些葯太苦了……”
“良藥苦口利於病嘛。”小護士也只能如此安慰了。
秦雪新請的助理顧明敲門進來。
“秦老師，不負所望，經過昨晚和網站編輯溝通，他們答應協助。書迷見面會安排在六天後上午，地點就在這兒。你名單中指定要邀請的人，我已經在聯繫了。”
“多謝你了小顧。說說今天的行程吧，我只有七天的時間，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得用在刀刃上。”
秦雪喘了口氣，喝了一大口水，從手心一大堆大小藥片中挑了一粒服下。
藥片的苦澀在舌尖回蕩，她臉都苦的皺成一團。
顧明感覺鼻子有些發酸，他轉過頭去狠狠吸了口氣，恢復微笑的表情，說起來今天的安排。
秦雪認真聽着，不時提出自己的想法。
顧明立即在平板上修改。
終於把早上這頓葯吃完了，秦雪累的滿頭大汗。
她把自己有點凌亂的花白頭髮梳理的整整齊齊，站起來對顧明說道：“我們走吧！”
第一站是市區最大的銀星律師事務所。
接待他們的年輕人，是秦雪所教學生裏面，最有出息的郭飛揚。
秦雪示意顧明可以開始了。
剛坐了一小時車，走了20分鐘路，已經消耗了她大半力氣。
律師、數家網站法人代表、出版社代表，陸續到場。
顧明看了秦雪一眼，開始念了起來。
“遺囑一：秦雪，女，出生日期是……從2006年至今年2024年4月，曾用筆名禾苗青青、雪絨花在啟點網、虹貓網、桃花網等五家網站，創作如下作品……
現自主自願將以上作品的版權及收益轉讓給其子女石英俊和石茉茉，具體分配方案如下……”
顧明念完后就看向秦雪。
秦雪沉默了幾分鐘道：“我要再加一條。這些收益轉讓給他們后，麻煩律師事務所進行監督。
若是發現他們的行為有違反社會公德，或者用這些錢從事不法溝當，對社會造成危害，則立即取消轉讓，所有收益全部捐給錦繡孤兒院。”
律師團隊馬上把這條寫進了遺囑。
秦雪示意顧明繼續念。
“遺囑二：秦雪女士去世后，若已經與石東磊先生離婚，則將骨灰撒入大海，只設立衣冠冢供後人祭拜。
若未離婚狀態，等石東磊先生百年後，不許後人將二人合葬。就算是衣冠冢，也希望後人不要將她的墓和石東磊先生的墓放在同一個公墓。”
在場的人，不由面色怪異。
那位石東磊先生到底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秦老師非但不想百年後和丈夫合葬，竟然連在同一個公墓都嫌棄。
顧明不愧是職業助理出身，預計時間很准。
上午十點左右，有關遺囑的事情全部完成。
出版社代表最後離開，並且表明他們那邊已經做好準備，只要秦雪這邊的稿件交付過來，立即進入校稿和出版的流程，爭取用最快的速度印發出來。
“多謝！”
顧明把suv開到事務所門口，小心翼翼攙扶着秦雪上車。
等車子啟動后，他才說道：“從錦市到達南市，全程走高速，至少需要三小時，具體地址大概要下午兩點才能到。秦老師您先休息會吧。”
秦雪點點頭，臉色蒼白的閉上眼睛養神。
顧明的中飯就在服務區吃的，秦雪搖搖頭，沒有胃口，就喝了幾口水。
南市一家蒼蠅館子后廚里。
年近六十歲的朱玉梅，戴着油跡斑斑的圍裙，正在吃力的洗着碗。
“朱阿姨，前面有人找！”
“誰啊？”
服務員小娟放下空盤子，搖頭道：“不認識，戴個眼鏡，斯斯文文的，看起來是個很有氣質的老太太。”
朱玉梅走到后廚與前廳隔間的地方一看，頓時緊張起來，跑到服務員小娟面前說道：“把你化妝品和今早穿的那條裙子借我用一下。後半個月碗我全都包了。”
秦雪沒有等多久，就看見朱玉梅濃妝艷抹，穿着一條不太合身的粉色裙子扭了過來。
“你找我有什麼事嗎？醜話我說在前面，你如果是來要錢的，那你請回吧。
那些錢是東磊哥看我可憐，借給我兒子周轉用的，就算還也要等我兒子賺到錢了才行。反正我現在沒錢！”
秦雪安靜的看着她。
朱玉梅猜不透秦雪的來意，心裏莫名慌了，故意尖聲道：“你找我來要錢，東磊哥知道嗎？
他當初可是說了，這筆錢隨便我什麼時候還。英俊是你兒子，也是東磊哥的兒子，那錢本來就有東磊哥的一半，既然是他的錢，他想怎麼花，你都無權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