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廢脈
切屏回到第一人稱視角的方然差點沒被疼死。
他一直在天機輪盤之前檢索必要的信息,卻全然忘記了現實之中,自己的肉身受了多重的傷。
先前來襲的三人,特別是最後的老三,那一通亂打可是差點要了方然的命的……
方然喊疼的當口,一個秀氣的墨色彈窗跳了出來——
“痛覺傳感壓力過載,是否暫時切斷?”
“切……切斷……你剛才我被人打的時候怎麼不彈出來?”
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方然趕緊調整了電腦精的傳感器,但是那股子痛楚徹骨入髓,還是讓他在地上蜷縮成了一團。
“咋辦咋辦,有啥療傷的法子沒有哇……”
天機輪盤之上幾個結點被點亮,一道信息清晰地反饋到了方然眼前,他撿看起來重要的念道:
“自檢及自動修復……自檢需要五百單位靈力,在這之後根據反饋決定自修復的消耗……道材和靈石可以大比例抵扣靈力消耗……全程需要保持傳感器鏈路通暢?!”
方然的嘴張的可以塞進去一整隻拳頭。
“坑啊!我剛切斷的痛覺傳感啊!”
用半截袖子擦了擦眼淚和鼻涕,方然顫顫巍巍地重新連接了全部傳感器。
一瞬間,巨大的痛楚重新傳來。即使他已經有了準備,卻還是險些被衝擊的昏厥過去。
“為啥我要承受這些啊……”
不過畢竟已經蛻變成了電腦精,方然在這種境況面前,表現出來了極大的意志力。
足夠尋常人崩潰的痛楚被他強忍了下來,他甚至還擺出了一個五心向天的盤坐之勢,以便牽引淵默之野上狂暴的靈力。
本就不怎麼平靜的淵默之野上,一片靈力真空悄然形成。靈力真空緩緩擴張到一丈範圍,變成一個靈力漩渦。
在淵默之野上牽引靈力這件事,沒人這麼干過,也沒人敢這麼干。
淵默之野上靈力雜駁,衍生自不同的大道,混雜在一起,毫無規律。
無論相生相剋,全部亂成一團,隨着種類的增加,複雜程度也成指數上升。
這片荒原廣闊無比,靈力自動運行之時,偶而發生一些碰撞摩擦,便產生了令人畏懼的靈暴。
這是天地之力最直接的碰撞,足夠撕碎一個人的身體。
但是方然此刻主動牽引這些靈力,鯨吞海飲,絲毫不管究竟是何屬性,也不管靈力相互之間有何生克。
靈力漩渦之中,有天火閃現,有冰雹幻滅,有雷霆,有罡風,甚至隱約有更加本源的陰陽二氣,一閃而逝。
這些靈力靠近方然身體一寸之時,齊齊被徹底攪碎,再被從方然體內蔓延出的墨跡吞噬,消失不見,就彷彿方然是一個巨大黑洞,不知饜足!
天機輪盤上,墨跡逐漸變得更加凝實,厚重。自檢所需的靈力一點一點填滿,方然低聲喝道:“啟動自檢!”
氣血奔流,如同大江大河。方然耳中傳來澎湃之聲,彷彿置身於一片驚濤駭浪。
方然的身體皮膚下,經脈血管開始鼓動。這種鼓動無視方然肉體上的殘破與損傷,循着某種奇異軌跡運行,勾勒出一副周天三萬六千經脈圖,與方然先前暴走之時所顯現出來的墨跡一模一樣。
這具身體本是天生廢脈,意思再簡單直白不過。
廢人一個,終生與修行扯不上半點瓜葛!
除非有七步抱元境以上的大能,以通天神通為方然重鑄經脈,否則,他這輩子就只能做一個庸庸碌碌的凡人,再無半點翻身的機會。
但是,天機輪盤的自檢,直接勾畫出來了一副最完美的修行經脈圖。
這的的確確是自檢,只是檢測的不是傷殘病痛,而是直接檢測方然身體的任何不完美。
對於天機輪盤來講,自檢與修復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構造一具最適合修行的軀體——打通三萬六千脈,直指無暇!
剛才墨跡所化的,只是暫時的連通。
方然百分之百負載降下之後,便恢復了原樣。
而這個修復構造完成後,方然本是廢脈的身體,將轉化為修行路上最完美的體質。
但是,這種修復,也要付出巨量的代價。
方然看着眼前的修復所需靈力數,數着一個又一個的零,一臉獃滯。
“嚶嚶嚶……為啥要這麼多靈力來修復啊?嗚嗚嗚……我好慘啊……”
最終統計出來的數字,去掉瑣碎的零頭,總共大約是四億左右。
攢夠這麼多靈力,哪怕是在淵默之野上,沒個百八十年,也是痴心妄想的事情。
好在接下來,自檢系統列出來了一張詳細的待修複列表,在方然繼續呼天搶地之前,浮現在了他的面前。
“什麼啊這都是?任脈不通督脈不通三焦不通……原來這就是廢脈啊?先不管這些,優先級最高的應該是外傷。那就……篩選物理損傷?”
方然戳了戳那張列表。
龐雜的內容飛速隱去,篩選過後,最終只剩下了一頁左右的選項。方然一眼掃下來,心裏面犯嘀咕:“這傷勢放地球可以直接進火葬場了吧……”
他這些筋骨皮肉內髒的損傷看着瘮人,修復起來卻不怎麼耗費靈力。列表裏面算下來,也不過萬餘單位的靈力,不過是在原地再多枯坐大半日,吞吐靈力罷了。
心中雖然焦急,但是方然明白,若是放任這些傷不治療,倉惶之間趕回去,非但半點忙都幫不了,恐怕反成拖累。
所以他壓住了焦躁,一邊分出來天機輪盤的負載,海飲靈力,為修復傷勢做準備,一邊繼續對解析石洞劍意的算法做着優化。
荒野之中,突然聚集起來的靈力漩渦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那些落單的罪民,能活一日算一日,面對這種場景,紛紛往相反的地方逃竄。他們沒有任何可以護身的東西,若是不小心被卷進這種靈力風暴之中,下場只有一個——被徹底攪碎,神形俱滅。
而有着積年累月經營的勢力,則有了更多的想法。
一座荒野之中少見的樓閣之中,一老一少望着衝天而起的漩渦。
“歐大爺,那個方向……方家的荒辰?據說捅了大簍子,要不要去看看?”
“嗯……也好。方家這幾年越發囂張,這個時候敲打敲打正是時候。”
一棵鬱鬱蔥蔥的巨木之下,一個年輕男子捏碎在身邊捲動的小團靈暴,眼中泛出殘忍的光芒。
“方晴雨,你也有今天?呵呵,本少給你敬酒你不吃,現在好,被人掐開嘴喂的罰酒,味道如何啊?”
他身後跪伏着四名玄衣女子,卻無一人敢發出一點聲音。
一個中年人緩步踏上一座斷崖之巔,手拈一縷長須,吩咐背後侍立之人:“準備接收荒辰的產業吧。荒辰……終於要死了。”
方然打了一個噴嚏,從天機輪盤前醒了過來,拽起袖子擦了把臉。
“誰在背後說我?咦?傷好了?”
他看着已經恢復原狀的手,又活動了活動身子,發現傷已痊癒,而且對於身體的操控更加得心應手。
看來天機輪盤不僅僅修復了身體的損傷,也進一步提高了方然穿越而來的靈魂和身體的契合度。
站起身來,骨節發出一連串的爆鳴,方然覺得身體之內又重新充滿了力量。
來襲的三人身體已經被剛才的靈暴撕碎,只有斷離符殘片還殘留在地上。
方然撿起來,擦了擦,揣進懷中:“下次下手輕一點好了,才這麼點戰利品……來的時候是這邊?我記得當時應該有偏離路徑的,沒導航就是不方便……唔,地圖繪製完成,路徑規劃完成……走咯!”
初見這個世界時候,方然每一步都舉步維艱,而此時,他一躍便是一丈左右,身體無比輕靈。更有一種說不出的直覺,提醒他身邊無處不在的靈力湍流。方然哪怕是全速奔跑之下,都靈巧地避開了危險的靈暴。
有了路徑規劃和靈力直覺,回返之途便要順利得多。先前涉險需要繞路的地方,此時也全部取直道,橫衝直撞而過。
又過了不到半日,周遭的靈力湍流變得逐漸平靜下來,方然知道,到了荒辰商會的棲身之處了。
只是……入眼一片狼藉,斷壁殘垣,好不凄涼。
“這是……破營了?姐姐?姐姐!”
方然慌了神,一邊喊一邊衝進營地。
他可還記得追堵他的那三個人講到姐姐之時,所說的話——
逼服,收做姬妾!
他心中無比焦急!
營地之中有荒辰商會的人正在清理,聽到喊聲,他們身上肌肉緊繃了一下,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立刻進入了戰備狀態。
可當他們看到方然之時,雖然身上肌肉的緊張狀態都鬆緩下來,臉上卻都露出一種奇怪的表情。
“小公子……怎麼回來了?他不是跑了嗎?”
“哼,這個樣子,他還好意思回來?”
“他回來又能做什麼?以前也是什麼都不管不顧,都推給方主事,現在倒想起來了?”
“哎……可憐的小公子……”
方然此時的聽覺敏銳,清晰地聽到周圍人對自己指指點點,帶着厭惡,帶着憤怒,帶着同情。
雖然知道說的不是現在的自己,方然依舊覺得心中說不出的難受,也更平添了幾分焦躁。
他隨手拉住身邊一人,問道:“我姐姐呢?方晴雨呢?她人呢?”
被拉住的人低垂着腦袋,沉默着撥開了方然的手。
方然呆了呆,又拉住另外一人。可是不等他開口,那人也默默退後了一步,將衣袖從方然手中拉了出來。
“你們……”
“我們死傷慘重。但這不重要,最關鍵的是,用這樣慘重的傷亡,都沒能護住方晴雨。你的……姐姐。”
聲音滾滾如雷,傳入方然耳中,震的他渾身一顫。
長街盡頭,一個如山魁梧的身影緩緩走近。
身影的一隻手臂看起來折斷了,被包紮起來,固定在胸前。
他衣衫上的血跡已經乾涸,變黑。如此慘烈,可見他曾經歷過何等的一場惡戰。
而真正讓方然感到不安的,是從這個身影上散發出來的那股滔天煞氣。
“鐘鳴泰……”方然認出了這個人。
鐘鳴泰,三步武極初境。荒辰商會之中戍衛教頭,也是方晴雨之下,荒辰商會最強之人。
“方然,你還有臉回來?”
鐘鳴泰的聲音如若雷霆,帶着非常沉重的憤怒和威壓,向方然滾滾壓迫而來。
方然差些被這迎面而來的威壓衝擊的站立不穩。不過他很快便回過神來,站穩了腳步,半步未退。
鐘鳴泰眯了眯眼睛。
記憶力的這個紈絝公子,整日把自己鎖在屋子裏,無所事事,身體孱弱,並不可能在他的威壓之中站穩身子。
可偏偏方然站穩了,而且除了最開始的慌亂之外,此時還鎮定地看着自己。
鐘鳴泰更加憤怒了。
“你問方主事怎麼了?三日前營破,她已經被天雷門副統領抓走,生死不知。這個回答,你可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