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阮姣走不脫,在椅子上坐了,指着平兒的腳:“姑奶奶,難道就這樣瞧着平兒受苦不成?”
顧小鳳攤攤手,苦笑:“阮姑娘,說句不中聽的話,你若是想幫她,那就幫她早早找個大戶人家嫁了,否則,這孩子的苦日子還不和道要過到什麼時候,二奶奶那性子,這口氣拔不出來,豈能干休?”
阮姣不由嘆氣:“這事我卻幫不了,我一個姑娘家家的也不好管這種事,少不得要姑奶奶幫忙才是。”
平兒越發哭的張不開嘴,斷斷續續的說道:“這縣尊夫人一走,下一個來的還不知道搞不搞這選秀女的事呢,我卻已經弄成了這樣,不如死了算了。”
“罪都遭過了,卻說這話!二奶奶雖然對你嚴厲些,可你爹的話總是真的,天底下沒有白遭的罪,若這腳當真裹好了,指不定以後你就是官夫人了呢。”顧小鳳摟着她,給她擦眼淚。
正說著,只聽院子裏有人喊老太太。
顧小鳳探脖子朝外面瞧瞧,咧嘴笑道:“這個老咬蟲卻是來了,平日裏不見她過來奉承,如今倒來溜了腿,每日都來點個卯。”
阮姣瞧着走進院子裏的老婦人兩眼,只見她一臉褶子,頭上卻攢着嬌艷的大花朵,兩腮塗的通紅,走起路來妖里妖喬的,臉上的笑更顯的假摸假勢。
“這是個什麼人?”阮姣問道。
“這個人啊,來頭可大,正經的官媒,有執照的,平日裏都得男方帶着禮去她家請她,她才肯出山幫忙,自從你被縣尊夫人請去作客以後,她倒成了咱家的常客了,哪一日也要來上兩三回,不知跟老太太說些什麼都。”顧小鳳冷笑道。
“我聽我娘說過,無非是要給阮姐姐說媒,老太太一直吞吞吐吐的不鬆口,她便日日來,不死心。”平兒插言道。
顧小鳳瞧阮姣一眼,微微嘆口氣,不出聲。
阮姣心裏苦笑一聲兒,現在要立馬認了她這個重孫媳婦兒,想是面子過不去,畢竟一起住了三年,從未提過這茬子事,現在冷不丁提出來,倒不好看,怕被街坊四鄰笑話成勢利眼罷了。
“老太太醒了該喝松子茶了,我去廚房瞧瞧去。”阮姣往外走。
平兒要攔着她:“哪個用你端茶送水了,快回來。”
顧小鳳扯扯她的袖子,掩着嘴笑:“說你傻果不然就是個傻子,你要是有阮姑娘半點心眼子,也不會被一個姨娘欺成這樣,把腳都裹廢了。她哪裏就是去端茶倒水了,不過是想過去聽聽老太太說什麼話就是。”
“這有什麼好聽的,也不是姑娘家家該聽的話兒!”平兒笑道。
“阮姑娘你還不知道?必是為你報不平,只等着吧,一會兒必有信兒回來。”顧小鳳道。
平兒垂頭擺弄指甲:“不瞞姑奶奶說,我娘早拿着銀子錢去求過她了,她只支吾推辭,不肯當事辦!把我娘氣的夠嗆,說她狗眼看人低呢!”
不提平兒與姑奶奶閑話,只說阮姣去廚房,拿了老太太要喝的松子茶,親自捧進屋裏去,菊,花見她進來,大驚小怪的跑過來,接着她手裏的茶,笑道:“怎麼是你端進來的,卻不是該死!這些人都欠老太太捶了。”
“菊,花姐姐,這虔婆跟老太太說什麼呢?要給誰做媒不成?”阮姣扯着菊,花的袖子,指着裏屋,笑嘻嘻的問道。
菊,花將茶水交給銀瓶端進去,方才低聲對她笑道:“可不是給你來說媒的?今兒張財主家的兒子,明日劉財主家的侄子,這幾日一日也不曾閑着,日日來,老太太也煩她,卻又不好攆她走。”
阮姣聞言,湊到她耳朵邊上,跟她低言幾句,菊,花邊聽邊笑,把眼覷着她,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千萬千萬,拜託拜託。”阮姣朝她施個禮,菊,花半咬着嘴唇,將她扯到屋外面屋檐下,悄聲問她:
“阮姑娘,你要私底下找媒婆子,可是為了你和孫少爺的事?這可不妥,不是菊,花不通融,這於理不合,於情也不通,哪有自己給自己說媒的,卻不惹人笑話去?”
“你想哪兒去了!”阮姣跺腳道:“沒見家裏有一個裹了腳的可憐人么?我是為她!”
菊,花掩嘴一笑,點頭:“若是為平小姐,倒是,二,奶奶跟這位李嬤嬤不合,當年李嬤嬤親自去二,奶奶娘家為一位富家公子提過親,被二,奶奶當場駁了回,這李嬤嬤可是個記仇的人!平兒都這麼大了,還沒消,揚言給多少錢也不管平兒小姐的事!二,奶奶服了軟去求過她,只是不通,要我說,阮姑娘趁早別碰這個軟釘子,這十里八村方圓百里,只這麼一個正經官媒,多少人求着她,她未必就買你的面子。”
“買不買也得先問問她再說,又不費什麼。”阮姣笑道。
菊,花正要講話,忽聞老太太在裏屋叫她,忙答應着,朝裏面跑去。
阮姣在屋檐下站一會兒,見她沒有再出來的意思,只好回去。
平兒卻是已經走了,顧小鳳正坐在椅子上繡花兒。
“好漂亮針線,姑奶奶,這一幅仙鶴長壽的被面子可也是有人下了訂的?”阮姣湊過去,邊瞧她手裏的針線,邊問道。
“沒人訂,這是綉給梁嬸的。”顧小鳳輕聲笑道,兩頰不由飛上兩片紅雲。
阮姣略怔怔,猛然間想起她去縣城之前顧小鳳跟她講的話,便又笑道:“你們見過面啦?”
顧小鳳瞅她一眼:“哪有這麼快,他婆娘剛死了不過兩個月,總要燒了周年才好重新談婚論嫁,前幾日,你不在家,梁嬸跟我說,因家裏有三個嗷嗷待哺的孩子,最小的那個才九個多月,她侄子怕等不了那麼久,讓我先準備準備,到時候好見面。”
“三個孩子!”阮姣吸口冷氣:“姑奶奶,你從來沒帶過孩子,一過去就要給他帶這麼多孩子,不成,我不讓你去。”
“傻子,我頂着個克夫的名聲,有男人肯娶就算是我的運氣了,哪裏還挑這些,苦點也就罷了,總好過一直在娘家吃死食看哥哥嫂子的白眼。”顧小鳳低聲說道,不由開始嗚咽起來。
阮姣摟着她脖子,搖晃着她:“姑奶奶,我養你,乾娘給了我好些銀子錢,我能養你一輩子。”
“這話就更傻了,才認識這麼幾天的人,能給你多少錢?快別到處說去,也沒個親爹熱娘的,將來嫁人想也沒人給你多少嫁妝,現在有錢了,只管好好收着,到時候嫁妝豐盛些,去了夫家也不受人欺負,知不知道?”顧小鳳放下手裏的綉活,正經顏色,教訓她。
“姑奶奶,你真想嫁人?”阮姣又問她一遍,問的顧小鳳眼淚禁不住流下腮來。
阮姣伸手給她擦,只聽門帘子“霍哧”一聲響,菊,花引着李媒婆走進來,見狀,笑道:“可見你們娘倆個親近,上頭上臉的,人我是給帶過來了,有什麼話趕緊的說吧,被老太太看見,又說我多管閑事,罵我一頓呢。”
“多謝姐姐厚意!”阮姣朝她施一禮謝道。
菊,花走出去,不忘回頭囑咐她,趕緊着的,老太太喝完茶說不定就出來了。
阮姣答應着,進來。
李媒婆正與顧小鳳說話兒,嘴巴歪到天上,一臉不情願模樣撇嘴:“不是我說,姑奶奶,你這種活,我是不接的,沒的砸了我的招牌!老身我保了一輩子媒,沒出過什麼茬子,可不想栽在你這種二婚頭的手裏。”
“嬤嬤,是我找您,不是姑奶奶,瞧你這熱茶沒喝上一口,倒先編排上人了,要是姑奶奶的事,也不敢麻煩你老人家不是。”阮姣從暖壺裏倒了杯熱茶奉給她,邊笑道。
李媒婆忙站起來,接過茶,換一臉曖昧笑容:“難不成是大姑娘找我有事?”
“本姑娘是找你有事,不過不是自己的事。”阮姣笑道,自袖裏摸出張會子來,眼見不錯的塞到她手裏。
李媒婆將會子收了,臉上瞬時堆下萬分笑容來,拍手笑道:“姑娘有事只管吩咐,老婆子洗耳恭聽。”
“嬤嬤,聽說現在的大家子都想娶裹小腳的婆娘是這樣不是?”阮姣問她。
李媒婆嘿嘿笑兩聲:“大姑娘,這話不好說,要裹小腳夫人的那可是正經的大家子,娶個娘子回去是供着瞧的,咱們這鄉下地方,娶個裹小腳的卻有什麼用?下不了地,做不得活,哪個願意白養着?”
“我可是聽說隔壁村就有一個小娘子因為裹腳嫁了個大家子,一家子搬去京城享福去了。”阮姣掩嘴笑道。
李媒婆低頭瞧瞧她的腳,搖頭:“大姑娘,你這是痴人說夢,你這大腳也算是裹了腳的?再說了,你現在貴為刺史家的干小姐,哪個大家子不上杆子巴結,盡不用這樣。”
阮姣癟嘴,嘻嘻笑:“嬤嬤沒本事說成一個,只會說些干話糊弄人。”
李媒婆聽見她如此說,不由肝火上升,聲量高起來:“大姑娘,老身沒本事說成一個?你只拿個現成的三寸金蓮出來,看老身究竟有沒有本事說成!”
“當真能說成?如嬤嬤剛才說的那樣,真正的大家子,不用做活只當少奶奶的人家子?”阮姣又問一遍。
“可不當真!老身可是縣尊大老爺親封的金牌冰人!這點事要辦不成,白瞎了這一身本事,立即把下牌子還給大老爺去!”李媒婆因被她一個姑娘家看不起急了眼,拍着胸脯立起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