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且說阮姣被縣尊夫婦認了乾女兒,心中感嘆,正想着這以後的日子要好過些。因此自自在在的在黃府住了幾日,邊制胭脂膏子,邊教黃夫人化妝,閑時兩人便聊天逛街,好不愜意。

這一日,阮姣正在屋裏搗着蜂蜜水泡好的牡丹香葉,忽見黃夫人的隨身小丫頭子明兒端着盞燕窩,笑嘻嘻的走進房裏來。

阮姣忙起身接過她手裏的碗盞,笑着稱謝。

“阮姑娘,你客氣了,這是奴婢該做的。”明兒笑道:“夫人正親自在廚下忙活做晚飯,讓我送盞燕窩來先給姑娘墊墊,晚飯怕還得一會兒才好。”

“夫人她,親自下廚?”阮姣好奇的問道。

明兒點頭:“可不是這樣,往常也下廚,不過是只做一兩樣老爺愛吃的菜,今兒可不一樣,今兒這菜全是她一個人做,恭喜老爺高升。”

“老爺他,高升了?”阮姣扯着她的衣袖,急聲問。

“可不是這樣!朝廷下了旨,因老爺在任這三年,治理有方,深得民心,故連升三級,調去江蘇任刺史去,這個月就得動身,下個月就走馬上任呢。”明兒得意的笑道。

“喔,喔,那恭喜老爺和夫人了。”阮姣笑道。

明兒要走,阮姣跟過去:“姐姐,既然是如此好事,勞煩姐姐帶我去廚房見夫人,容我當面賀聲喜罷了。”

“我的傻姣兒,乾娘正想過來叫你吶,快到我這兒來,你乾爹被人叫去應酬去了,只剩下我們娘倆,這好好的一大桌子菜做完了,他才走的,真是沒口福,我們吃去,只留一碗鴨翅粥給他做夜宵好了。”黃夫人過來拉着阮姣的手笑道。

阮姣忙施禮恭喜老爺高升。

黃夫人喜笑顏開的嗔她多禮,卻是挽着她的手,來到餐廳,飯畢,丫頭們獻上漱口茶,阮姣自然而然的漱了口,把茶杯還給丫頭,不忘說聲謝謝。

黃夫人面色詫異,看她的眼神越發的疑惑,嘴張幾張,卻是沒發出聲音來。

“老爺和夫人打算何時動身?阮姣可能幫上夫人的忙?”阮姣因問道。

黃夫人恢復了平常顏色,笑道:“姣兒,前些時候,乾娘已經遣人拿帖子去顧家請過顧老太太和顧家大爺來家裏做客,順便問問他們是否願意讓你認我們做乾親,他們回復說都願意,既然這樣,我就想問問你,是否願意跟着老爺一起到江蘇去?”

阮姣聞言,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若說心裏話,自爹娘去世后,這幾天是她過的最快活的日子,她何尚不願意跟着老爺和夫人一起上任去。

可真的要走,心裏卻總是有放不下的牽挂。

一則因為夫人先前說過,顧家大太爺是京官,雖與老爺無瓜葛,卻總是同僚,總要顧及面子,不好就這麼把人帶走。

二則阮姣心中也記掛着顧名,來顧家這三年,多虧他的暗中照拂,她才過的還算舒心。他對她的情誼,她心中是萬分感激的。

這冷不丁讓她就這麼離開,她還真有些捨不得。

黃夫人見她猶豫不答,便又笑道:“好孩子,我知道你是怕給老爺和我添麻煩,這樣吧,我這是偷偷跟你說,乾娘在縣城有處賣胭脂水粉的鋪子,說是做生意,其實不過是我的私心,就為能隨時用上各處新來的胭脂水粉又不惹人注意,給老爺添麻煩罷了。現如今是我一個陪嫁嬤嬤和一個小廝看着的,他們橫豎都是要跟我一起走,這鋪子就交給你打理如何?”

說著,便從袖裏掏出張房契來推到阮姣面前,笑着讓她收下。

“這怎麼能夠!乾娘,萬萬使不得,阮姣何德何能,敢受乾娘如此厚禮!”阮姣忙跪下施禮,連連推辭。

黃夫人拉她起來,把她摟到懷裏,灑下淚來,哽咽道:“姣兒,我心裏是萬分喜歡你的,真箇想帶你一起走,可你知道,這官兒做的越大,跟京城裏的聯繫也就越緊密,顧家大太爺雖然只是個六品樞密承旨,奈何卻是官家身邊近臣,又掌管着官吏功過補遷之事。老爺他,是萬萬得罪不起的。”

“乾娘,老爺和您對阮姣的心,阮姣都明白,你們只管起程赴任,若它日有緣,女兒當自去探望,以盡孝心。”阮姣趴在她懷裏,也忍不住落淚。

且說娘兒倆又說了半日體已話兒,黃夫人才親自送她回房間,服侍她睡下,方才吹燈離開。

回到卧房,黃老爺卻是已經回來了,正半卧在床上瞧書,見她進來,放下書,起身過來扶着她的胳膊在梳妝枱前的凳子上坐了,立在她身後給她揉肩。

因見她雙眼粉融光滑,微微透着紅絲,知她是哭過,便嘆氣道:“敏兒,這也是無可如何的事,你只放寬心,我們留些產業給她,不至於讓她再受苦就是。”

他這句話,倒把夫人又招哭了,拿起帕子拭淚,哽咽道:“老爺,這孩子在顧家必是過的不省心,我是真想帶她走的,我們兩個閨女都在京城不得親近,這好容易又遇着這麼一個知書達禮,知冷知熱的孩子,卻又作不了主,你讓我這心腸怎麼放得下!”

黃允從後面摟住夫人,苦苦的笑一聲:“夫人放心,,為夫再努力些,最多兩年,結束外任,回京城敘職去,到時候咱們一家可就團聚了。”

黃夫人仰頭望着他:“老爺,有件事卻不是怪,我擔心姣兒沒跟咱們說實話。”

黃允垂頭望着她,伸手把她面上的散發掖到耳朵后,笑道:“什麼事?”

“今兒晚飯後,上茶的是伺候你的清兒,那丫頭腦子昏了,誤以為你在家,端上了漱口茶,你知道來密州這三年,我這飯後漱口的習慣是隨着改了的,只你還沒變。可姣兒這孩子竟然問也沒問,自然而然的接過去漱了口,你說奇不奇?是你非不相信我的話,我猜的原沒錯兒,瞧她的容貌和身段,她的身世絕不止她說的那樣平常。”黃夫人道。

黃允怔一怔,伸手捻須,微微點頭:“若是這樣,確有蹊蹺,若當真是這裏鄉間一般富戶,家裏端不會有飯後漱口的習慣。這裏的習慣是飯後飲茶,只有京城官宦人家才有飯後漱口的習慣。”

“可不是這樣!不過咱們也在京城住了不少年,在這裏也待了三年了,沒聽說有姓阮的朝廷大員回歸鄉里的呀。”黃夫人道。

黃允微笑道:“夫人呀,許只是在京城做慣了生意,所以學了些習慣罷了,人都已經去世了,又何必追究,再說了,這丫頭幾歲上便寄居在顧家,許她父母根本沒來得及跟她說這些事也可能,實在不必多想。”

黃夫人撅起嘴巴,眼淚汪汪的:“老爺,那你可得答應我,最多三年,就要回京城,到時候參了那顧平之,讓我把姣兒接到身邊去。我跟那孩子投緣,覺着她就是我早早走了的小三兒,小三兒若活着,也是她這般大了。”

“好,好,依你,都依你,寬衣就寢好罷了?”黃允拱手作輯,笑道,又見勾起了夫人的傷心事,忙又說幾句閨房笑話逗她開心。

黃夫人聽的害羞,紅了臉,啐他幾口,方才卸釵寬衣。

一夜無話,翌日清晨,阮姣收拾東西過來告辭。

夫人卻不肯放她回去,硬是留下她又住了兩天,有的沒有,給了她滿滿兩大箱子東西,方才親自送她回顧家。

回去的車上,夫人卻又拿出那張房契,硬是塞給了她,笑道:“姣兒,你只管拿着,雖然不一定非要把鋪子開起來,可有點產業傍身,總是好的,再有什麼事,只寫信過去告訴我和老爺,即使隔的遠了,也有辦法指使這裏的縣老爺幫忙的。”

阮姣把頭靠到她肩膀上,努力忍着自己的眼淚。

“姣兒啊,我與你一見鍾情,真箇當你是我親生閨女,也不知怎的,萬般不舍與你分離,卻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你先耐煩兩年,不是我吹噓,如今老爺的仕途順利,此去蘇州也不過是為了回京后添些資歷,博個更好去處。最多兩年,我們便得回京,到時候我必排人來接你過去,與我們一起生活。”黃夫人信誓旦旦的跟她保證。

阮姣聞言,只顧流淚,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兩人說著話兒,馬車一路奔馳,一個時辰后便停在了顧家門前。

四五個騎馬小廝下了馬,吆喝着搬東西,又有六個丫頭子先行下車來,打車帘子,扶夫人和小姐下車。

顧家早有準備,老太太率家下眾人俱在門口陪着笑臉,躬身迎接。

黃夫人下車,老太太要跪下施禮,被她命丫頭們托住了,遂笑道:“顧老太太客氣,本夫人橫刀奪愛,認了個干閨女,原是大罪,該我給老太太陪不是才是。”

“夫人言重,姣兒能得夫人垂憐,是她的福氣,也是我們顧家之榮幸。”顧老太太趕忙奉承道。

兩人說著官話兒,進了院子。

黃夫人與顧老太太在前廳坐了一會兒,吃盞茶,便說要瞧瞧小姐住的地方。又說叨擾的話。

老太太謙虛着,親自帶着她來到姑奶奶現住的屋子。

阮姣跟着進去一瞧,不由大吃一驚,她也只十幾天工夫不回來,這裏竟然煥然一新,讓人不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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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園妝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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