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沈冰清
沈末歌手卷着本雜書半卧在內院裏的長石椅上,石椅鋪了幾層厚厚的毛毯,隔絕了石頭冰冷堅硬的觸覺,極是舒適。
秋日清晨的陽光穿過那棵即使已是深秋還是翠綠葉子滿木的老樹,支離破碎的灑落在臉上身上,暖洋洋的讓剛起床的瞌睡蟲又有了困意。
把書蓋在臉上遮住細碎的光,讓意識隨着感覺沉沒。
迷迷糊糊間,有着激烈的爭吵聲闖入耳中,一個尖銳一個刻意的嬌滴滴。慢慢的尖銳的聲音越發囂張,帶着點目中無人的不可一世,嬌滴滴的聲音更加做作的委屈,隔得估計太遠,只是模糊的聽到點什麼。
大清早的就這麼熱鬧了,深宅大院果然就是不得清凈,沈末歌微微蹙眉,低低的冷笑一聲,並不起身,這種八卦,自然有人送上門讓她知道。
果不其然,沒過幾分鐘,就有一陣腳步聲從院門處傳來,同時還有頤指氣使的聲音。
“你家主子呢?”
“回五小姐,主子見天氣好,一時興起,在院子鋪了毯子歇息着呢。”
婢女芳華回答得恭謹,讓來人挑不出一絲錯來。
沈冰清眼裏閃過一絲不加掩飾的厭惡,嘴裏卻是調笑道:“大清早的,姐姐倒是閑適,外面可都吵翻天了,她倒是歇得住。這定性啊,妹妹可真是要學着呢。我去瞧瞧姐姐去。”手帕兒一揚,就欲直接往裏面走去。
芳華不動聲色的往前面跨過一步,恰恰擋在沈冰清面前,並不讓人覺得突兀,臉上還是一片挑不出錯的恭謹。
“主子最近還在念叨着五小姐怎麼這麼久沒來看她了呢,看到您來了定然覺得歡喜得很,主子有點起床氣,奴婢先去通傳一聲,免得怠慢您就不好了,請二小姐稍等片刻。”說完不等沈冰清回答,就往院子裏去,很歡喜的一個模樣。
看着芳華離去,沈冰清陰沉着臉,咬着貝齒啐道:“好一個牙尖嘴利的丫頭。”
“主子,您還真在這門口等着啊,不就一個下人,難道敢攔你不成。”帶來的一個婢女很是不解,平常主子去府里哪個小姐不是直接去的,以前進三小姐這裏也是這樣,哪裏來的通傳。
狠狠的瞪了出聲的婢女一眼,沒腦子的東西:“沒聽到人家說了嗎,她主子有起床氣,不通傳直接進去就說不定會怠慢我們了!”
怎麼怠慢?呵呵,這就是人家的事了。
微微的眯了眼,說到底,就算以前婢女這麼說,自己也是直闖不怕的。以前的三姐,就是一個沒腦子的潑婦,自己愛怎麼耍就怎麼耍,不過自從兩個月前被摔下馬大病一場后,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不管怎麼挑釁,總是一副似笑非笑冷冷清清的樣子,從不入套,像是一切都看得明白,看得人發怵。
芳華轉回院子裏,腳步放輕,慢慢靠近卧在長椅上的人。
沈末歌已經完全清醒了,正睜着眼看天上的流雲,一動不動的,也不知是發獃還是思考什麼。
“主子,五小姐來了,您要見嗎?”
沈末歌還是一動不動的,似是沒有聽見芳華的聲音,但芳華知道,她是聽到了的。等了好一會,直到芳華以為自家小姐不願回答,不願讓五小姐進來,準備出去打發人時,沈末歌才開口了:“讓她進來。”
“是。”
芳華出去,不一會兒,就有幾個腳步聲跟着了進來,沈冰清的聲音跟着腳步聲一起來到。
“哎喲我的好姐姐,這都什麼時辰了,你還在躺着啊,大娘要是看到你這樣,又要說你了。”
沈末歌抬眸,看着這個扭着腰肢一副婀娜姿態的名義上的妹妹,清淺一笑:“怎麼會呢,大娘最是寬容大度不過。五妹妹今兒個怎麼得空來看姐姐了?今天似是尚書家小姐開花宴吧。”
沈冰清聽到這個笑得更燦爛了:“尚書府的花宴時辰在下午,現在還早呢,聽說尚書家小姐此次邀請的都是知書達理的名門閨秀,很是熱鬧,姐姐定然也收到帖子了罷?”
沈家三小姐個性潑辣,舉止粗鄙,不識詩詞,一言不合就動手,那可是京城出了名的,尚府怎麼可能給她發帖子,請人去鬧場子嗎。
長長的睫毛垂下,遮住眼底的嘲諷,沈末歌的嘴角向下垂了下:“我,並沒有收到帖子。”
“怎麼可能?!姐姐這麼溫柔賢惠知書達理的一個人居然沒收到帖子?莫不是尚府不小心漏掉了?”沈冰清睜大眼,一臉不可思議,正常人看到這個樣子都會反思羞愧不已。
沈末歌雖然心裏並不覺得有什麼,但是樣子還是要裝的,咬了下嘴唇,很是尷尬的說:“大概是罷。”說完身子更往石椅里縮了縮,像是羞愧到要把自己藏起來。
“唉,可惜一張帖子只能去一個人,不然我定然帶姐姐一道去,這樣的熱鬧可不多。”沈冰清很惋惜搖了搖頭。
“呵呵,五妹,剛剛外面在吵什麼呢?怎麼一早上如此喧鬧?”
在沈冰清看來,這顯然是沈末歌為了遮掩自己而顧左右而言他了,心裏頓時舒爽,不好表現得太明顯,乾咳了兩下:“還不是爹剛收的那兩房小妾,懷孕了那個把自己當成了個寶似的,以為自己肚子裏那塊肉有多寶貝,也不想想,就算是個兒子,他上面可還有三個哥哥,有什麼輪得到她的。明明一起進門的,仗着肚子多了一塊肉就老壓着另一個。”說到這裏,語氣里的鄙夷不加掩飾。
“我道是怎麼了,一早上吵得人睡不好覺。”沈末歌裝作看看天色,很是急切的提醒:“五妹妹,都午時了罷?你下午還要去花宴,可要回去好好打扮,莫要誤了時辰了。”
沈冰清看看時辰,也是時候回去了,沐浴更衣也是要時間的,這種名門閨秀的宴會可是要好好長把臉,未來是什麼樣的夫君也能選擇個一二,想着,微微紅了臉。
“嗯,三姐,我得空再來尋你吃茶。”把手裏的茶碗放開,提起長裙便急切的往外面走了。
沈末歌的臉慢慢的又恢復了面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