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難產
十一月,大侯軍發起了對金陵的總攻。
圍攻金陵三個月之後,南唐軍數次救援皆被打退,李煜見突圍無望,被迫向石虎投降。李煜及小周后被押解至大梁時,正好是七月初七。
李煜垂頭喪氣地坐在下首,頭戴小圓帽子,這是江南仕子地常見的帽子,留着短須,微胖,神情間有着說不出地委屈和哀怨。坐在一旁的小周后衣着極為樸素。所有貴重飾品全部摘去,素麵朝天。身形纖瘦,倒應了“好看不過素打扮”的俗話,給人清麗脫俗之美感。
侯雲策不禁多看了小周皇后兩眼,在皇宮中,趙英是將門之女,師高月明是騎馬弄箭的胡女,柳江婕雖然不是胡女卻是武舉出身,勝似胡女,只有秋菊稍稍柔弱一些,但是她從小為使女,做慣了體力活,也有幾分體力。而眼前,這小周皇後有着柔若無骨的腰身,我見憂憐的神情,吹彈可破地肌膚,她將女人的柔與順發揮到了極致,與趙英等人自是大不相同。
李煜深愛着小周皇后,極為敏感地注意到侯雲策停留在小周皇後身上地目光,內心的恐懼讓他身體開始顫抖起來:江山已失,如果小周皇后又被侯雲策奪去,哪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所幸侯雲策很快將目光轉向了李煜,他饒有興趣又神情複雜地盯着李煜看了一會,過了良久,才道:“蓮峰居士飄逸俊郎,當真名不虛傳。”
李煜沒有想到侯雲策說出這樣一句不咸不淡的話,愣了愣,不知應該如何應對這位剿滅了自己國家的皇帝,嘴角抽了抽,低聲道:“陛下雄才大略,是真正的明主,臣率軍抵抗大軍,罪該萬死。”
李煜雖然是亡國之君,可是他並不是窮兇惡極的君主,也沒有惡行。侯雲策滅掉南唐,並不准備殺掉這位被俘的國主,微微笑了笑,道:“聽說蓮峰居士並不想成為江南國主,可有此事?”
李煜是六子,由於李璟的第二子到第五子均早死,故李煜長兄李弘冀為皇太子時,其為事實上的第二子,皇太子李弘冀為人猜忌嚴刻,時為安定公的李煜不敢參與政事,每天只是讀書為樂。李煜登基之時,南唐在大侯軍的逼迫之下,已經面臨著巨大的危機,就如一艘大船,已經到了快要沉沒的邊緣,李煜算是歷史上的一個異類,真心寓情于山水,對於繼位是一百個不情願,可是大勢如此,身為皇子,哪裏有選擇的權力。
猜不透侯雲策的心思,李煜心思一轉,道:“臣是山水散人,原本就沒有治國之能,如此甚好,好此甚好。”
軍情營和飛鷹堂曾經收集了李煜大量情報,侯雲策對李煜的性格有大致的判斷,笑道:“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大武傾覆。大侯興起,上天使然,非人力所能抗拒。”他指着小周皇后,笑道:“據說天下最美的女人有兩個,一是花蕊夫人,一是小周皇后,如今花蕊夫人陪着孟昶,天天吟誦大武輝煌的詩章。小周皇后就陪着蓮峰居士,好好地寫一些長短句,歌頌大侯的文治武功。”
李煜才情出眾,若他不是一國之君,或許還能在歷史上留下更多的美名,只可惜,他誤生在皇家,背上了如山般的重負,這才落得個囚徒下場。此時,面對着侯雲策的揮灑自如,李煜這個內心極為敏感的詩人,受到了深深的創傷,他忽然有些分神。腦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離開宮中的凄涼情景,一些詞句就如無孔不如的細雨,淅淅地淋濕了他的眼睛:“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獨奏別離歌,垂淚對宮娥。”
看着李煜暗淡的神情,侯雲策道:“劉長無德,已經在漢白玉石碑前伏誅,向天下人謝罪,孟昶和你,治下百姓生活困苦,算不得好國君,但是你們倆人沒有惡行,性命無憂,朕還要封你為順命侯,好好在大梁住着,等到朕擊敗契丹那一天,替朕填一首絕妙好詞。”
李煜得知性命保了下來,心中一松,他和小周皇后對視一眼,眼中露出了逃脫大難的片刻輕鬆。
正在這時。師高月明急匆匆地趕了過來。她臉色驚惶地對道:“陛下,柳賢妃。柳賢妃還沒有生下來?”
侯雲策到大殿接見江南國主李煜之時,柳江婕肚子就隱隱有些發作了,想到宮中有訓練有素的三名接生宮女,他就放心地出去與李煜見面。此時看到師高月明的神情,侯雲策立刻知道遇到麻煩事,急道:“陶七何在,韓淇何在?”
師高月明忙道:“在。”
“陶七為何不進屋?”
師高月明有些為難地道:“賢妃生產,如何能讓陶七去接生。”
侯雲策打斷她,道:“這個時候,誰管得了這些。”
師高月明又道:“我剛才也問過,陶七郎雖然長於治病,卻並沒有接生過小孩子,他不如三個宮女。”
侯雲策想了想,確實也是這個道理,道:“啰嗦什麼,還不馬上過去。”他從龍椅上站起來,走到了李煜面前,李煜早已站了起來,侯雲策身材魁梧,而李煜就如讀書人一樣弱不禁風,小周皇后雖然心知侯雲策沒有作為一國之君,不會在堂上殺人,可是侯雲策身上彷彿帶着股殺氣,忍不住腿一軟,坐回在胡椅之上。
侯雲策瞟了一眼這位弱不禁風的美人,沒來由有些厭惡,對李煜道:“朕有事先走,有空再請順命侯和從命侯,對了,朕封孟昶為從命侯,你們老老實實,自然無事,若無原屬地外臣勾搭,斬無赦。”
李煜被侯雲策又哄又嚇,已如一團被搓揉了許久的麵糰,看着侯雲策快步走出了大殿,渾身早已濕透了,他一屁股坐在了胡椅之上,與小周皇後面面相覷。
來到了柳賢妃宮中,侯雲策立刻感受到了賢妃宮中的緊張氣氛。他問師高月明,“皇后在哪裏?”
師高月明有些緊張地道:“剛才在院裏,估計進屋了。”
侯雲策沒有再說,抬頭向主屋走去,就聽到裏面傳來了“哇”的一聲清脆啼哭,聽到這一聲音啼哭,侯雲策以及屋外所有的人都鬆了一口氣,進了屋,侯雲策就見到一個宮女小心翼翼地抱着一個淺紅色的小孩子,就問道:“男的還是女的。”宮女面露驚色,道:“陛下,是小公主。”
侯雲策沒有想到她是這樣的表情,心中一抖,就看到了趙英獃獃地站在床前,臉色呈奇怪的綠色。
侯雲策看到床前凌亂地血色,以及一動不動、臉色白得嚇人的柳江婕,心猛得往下沉,“你怎麼了,說話,你看看孩子,漂亮的小公主。”
柳江婕卻永遠不會回應侯雲策的呼喚,靜靜地趟着,就如在沙場上經過了一場苦戰,累了,睡了。
柳江婕進宮已有兩年,這兩年裏,她一直就想要一個孩子,肚子卻總是不見響動,好不容易懷上了,誰知,孩子出生之日,卻是母女永別之日。
侯雲策低沉而嚴歷地道:“出去,你們全部都出去。”
等到宮女、皇后、小公主都退了出去,他的淚水流了出來。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抬起頭來,仍然還握着柳江婕地已沒有生氣的手。
自從當了皇帝,侯雲策幾乎是無所不能,可是,柳江婕的去世,除了讓他悲痛莫名以外,更讓他產生了深深的無力感,縱使當上皇帝又如何,縱然有移山填海的權力,也救不回柳江婕年輕的生命。
韓淇、陶七郎以及趙英、師高月明都守在院內,他們心情複雜地等着侯雲策,在大侯朝,生小孩就如過鬼門關,難產而死並不是個小數,但是,柳江婕竟然如此迅速地離大家而去,這個事實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萬分緊張。
天黑以後,侯雲策才從小屋出來,他神色已經如常,對守在一旁的老太監楊公公道:“按例辦吧,不要再惜銀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