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郎中收了,再留下去寒氣的膏藥,提着藥箱便走得飛快。
魯兵正好走進來,見人看過了,來到牢房外就朝里喊:「夫人,時間夠久的了,再久,我這頭也不好交待。這都是重犯,陛下惱着呢。」
武安伯老夫人聽到重犯二字氣不過,站起來就想要罵人,卻是見魯兵那張凶神惡煞的臉,嚇得縮成了鵪鶉扯過孫子,把孫子擋在前頭快步出了牢房。
也不再關心兒子怎麼樣了。
這來的錦衣衛看人眼神太可怕了,好像下刻也要把她給關起來不讓走了。
任家兩位老爺見母親走得飛快,也是愣了愣,任二老爺忙伸手扯住妻子的裙子,虛弱地說:「以前是我不懂護着你,可我也從來有動過你一指頭的,千錯萬錯是任家虧待了你。如若我能出去,定然是會好好待你。」
小林氏沒說話,只是輕輕把裙子從他手上扯了出來,也出了這個氣味實在不好聞的地方。
任二老爺眼睜睜看着她裙角消失在眼前,梓妤落在後面,冷聲說:「視而不見亦不阻攔,與行兇者無二。」
任二老爺猛地抬頭,對上了一張明艷的面龐,梓妤落落大方朝他一笑,反倒讓任二老爺驚出了一身的汗。
從大牢裏出來,魯兵趁着這機會低聲與梓妤賣好:「夫人,副使這一路估計快要過了河間府。」
梓妤笑笑地看他一眼:「如若再有的消息,還得請魯千戶着人送信到府上知會一聲。」
「那是一定、一定!」
魯兵彎了彎腰。
眼前站着的明明是個弱女子,身形纖細,可總給他一種跟面對許嘉玄一樣的壓力。或者該說陳家這表姑娘給人感覺比副使還不好相與。
就憑上回她敢站在院子裏看他被鞭打,這份勇氣就沒幾個姑娘家有的。
等送走了人,魯兵看了看天色,想起自己要在匯滿樓設宴給莫正清賠禮,臉色幾變,交待一聲自己出去了匆忙去了相約的地方。
可是他等了過了午飯,莫正清也沒有出現。
魯兵撓撓腮,想到自己抓到人家那個手感,還有副使說莫正清是戚公公的乾兒子等等,到底是咬了牙拎着肉菜到南鎮撫司。
哪知這一跑還是白跑一趟,南鎮撫司的人說他家去了。
他只好又奔着往莫府去。
莫府比他想像中要寒酸多了,只是個兩進的院子,還是京城富人都不願意來的地方。
他在巷子裏七拐八拐才找到。
然而他才站在莫府門前,側邊在外頭曬太陽的一老太就眯着眼笑跟他搭話:「你是莫千戶手下吧,真是要謝謝莫千戶啊,要不是他在這兒安家,我們這天天還得過着被人上門敲詐的日子呢。這裏頭的那些混賬就知道欺壓我們老實百姓,看我們家裏祖上有點薄產,天天都想着怎麼弄到他們手裏去!」
說著,又顫顫巍巍站起來:「小夥子,你等一會啊。」
魯兵低頭看看自己的一身飛魚服,再回想一下莫正清的那一身,有什麼區別嗎?他怎麼就成人手下了!
也是出於好奇,他沒叫門,就站在門口等那老太太。
好大會,老太太才蝸牛一樣挪了出來,手裏拎着遠遠就能聞到味道的鹹魚。
老太太一把把鹹魚就塞他懷裏,讓他只能抱住。
「小夥子,你不要說是我們家給的,這可是別人從南邊給我老婆子帶來的啊,我都沒捨得吃。但直接給莫千戶,他是不收的,你就帶進去,什麼都不要說啊。」
說罷拿拐杖就捅了捅莫家的門,魯兵想要說什麼,老太太已經轉身又慢悠悠坐回去了。
吱呀一聲,莫家的下人拉開大門一探頭,忙又縮了頭回去:「哎喲,這什麼味兒啊?!」
魯兵低頭看了看自己懷裏的鹹魚:「……」
直到見到莫正清的時候,魯兵還覺得自己一身的鹹魚味,而莫正清很不給面子拿出帕子出來捂口鼻的樣子在告訴他,就是嫌棄他身上的味兒。
魯兵嘴角抽了抽,到底是忍了,把酒往桌上一放:「前些日子是我不對,今天來給你賠禮的。」
賠個禮都跟上門踢場子一樣粗聲粗氣。
莫正清淡淡掃他一眼:「我知道了,魯千戶若沒別的事就請吧,家中人膽小,你這樣帶刀進來要受驚。」
魯兵沒想到自己才說一句話,就被攆了。
他眼角抽搐着,終究還是轉身。
此時下人過來不知在莫正清耳邊說了幾句什麼,莫正清看魯兵氣沖沖的背影,皺了皺眉,到底在他走出院子前喊:「魯千戶若是沒用飯,便在寒舍用餐便飯。」
魯兵聽到喊聲,腳步一頓,表情由陰轉晴,總算是找回了點面子。當然是轉身不客氣又坐下。
廚房很快端來飯菜,都是他讓匯滿樓精心做了帶來的。
然而,酒過三巡,莫正清就後悔自己把人留下來了。
魯兵此時都不坐自己位上,端着酒杯,一腳架在他椅子上頭,就那麼豪邁端着酒杯朝他敬酒:「來來來!莫千戶來喝了這一杯,你不喝,就是跟我過不去了!」
莫正清陰沉着臉,看着這個已經喝上頭的客人,抬手去握了酒杯,勉強喝了這一杯。
哪知魯兵又給兩人都倒滿了,拍着他肩膀說:「來來,我們再幹了這一杯,以後誰人敢說你一句不好,便是跟我魯兵過不去!老子能打得他滿地找牙!」
莫正清看着又湊到臉前的酒杯,忍無可忍,在魯兵還高聲喊喝的時候,一抬掌刀朝他脖子砍了下去。
只聽到咚的一聲重物砸在地面上的聲音,莫正清長長舒出一口氣。
——世界終於清靜了!
「少爺,過了這處便是一條直線,船能走得更快些。」
一艘喬裝成商城的船在河面靜靜往前。
許嘉玄站在船頭,眺望前邊的三叉河道口。
只是如今已經月上中天,除了前邊幾艘船燈忽明忽暗,幾乎是辨認不清景物。
「這處水流似乎比剛才又急一些?」
他感覺到船身晃動得比先前厲害,不由得又四周環顧一圈,卻什麼也沒有發現。
跟着他的錦衣衛皺眉,有變急嗎?
正這麼想着,突然響起咚的一聲,像是什麼東西落到甲板上的悶聲。
許嘉玄警惕轉身,眼尖看到有身形閃過,當即高喊:「有人上了船!」
隨着他一聲,越來越上船的聲響也響起,有人已經舉着刀,寒光閃閃地朝他撲襲刺來。
許嘉玄利落側身一躲,手肘重重敲在那人手臂關節處,只聽到咔嚓一聲,襲來之人吃疼慘叫,下刻手中的刀已經脫手。
暗夜中,來人看到了自己眼前銀光一閃,明鏡一般的刀面有雙凌厲的眼晴倒映着,脖子一疼便再沒有了知覺。
許嘉玄極快處理了一人,身後已經再圍了四五人前來。
他刀出如疾風,兵刃相碰的細碎星火不時映亮他面容,眸光冷若冰霜,如修羅一般刀刀見血。
隨同的錦衣衛都從船艙出來,跟這些人拼殺在一塊。
許嘉玄抽個空看了眼船下方,才方向下邊居然有着好幾艘小船,這些人是趁暗直接渡江面過來的。
他們卻是一點察覺都沒有,多半也是因為這三叉水道口,水流急聲響大,天時地利都給他們起了掩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