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那個出去尋貨郎母親的錦衣衛此時回來,身邊跟着個走路顫顫巍巍的白髮老人。
貨郎擠在門后,墊腳看到老母親,高興地喊娘,沖了過去。
母子倆相見,抱着一塊兒哭泣。許嘉玄看了兩眼,帶着梓妤往外走。
剛才嚇得縮成一團的小東西這時也緩過來了,見梓妤要走,從綠茵懷裏掙脫飛到梓妤哪裏,要跟着走。
許嘉玄破天荒沒有趕它,還抬手在炸毛的小傢伙腦袋上輕輕揉了一把。在他挑開那柄偷襲梓妤的刀時,還看到小東西飛到那人臉上啄了一下,也是那一下,那個人動作才慢了。
小東西被揉了頭,似乎愣在那裏,好半會才收起翅膀,歪着腦袋去看許嘉玄。見他再沒有動作,這才窩在梓妤肩膀上打瞌睡。
「我們這是去哪裏?回那個住的地方嗎?」
「那個地方失火了,這幾天恐怕要收拾一下。」
失火了?!
那些人是準備還要許嘉玄的命!
她緊緊握住他手,才走了沒幾步,卻是遇到了一大群拿着火把的官兵湧進巷子。
為首的是個胖胖的官員,官服穿着身上緊繃著,好像隨時都要炸開了一樣。
那是和趙利約好過來的崔知府。
崔知府看到一個牽着位樸素衣着女子的許嘉玄一愣,下刻雙眼又一亮,抬手就指向他:「快,這人就是要綁架錦衣衛同知夫人的賊首,給本官給拿下!」
他身後的官兵嘩啦啦的就沖了過來,刀尖對準了許嘉玄。
許嘉玄沉着臉看圍住自己的那些人,冷冷看向崔知府,結果正好看到崔知府在那裏朝自己擠眉弄眼,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梓妤也看見了,但很快就移開了視線。
她怕自己再多看那張都是肥肉的臉,忍不住要打人。
崔知府使了半天的眼神,也沒有見許嘉玄動一下,急得直想跺腳。
怎麼和說好的不一樣。
他帶兵前來,然後趙利安排的人直接放人被他假裝抓起來啊。
「——你這蠢貨!快放開同知夫人!」崔知府着急得直接就罵上了。
梓妤:「……」
這是哪裏來的蠢貨。
許嘉玄被罵得眼角一抽,抬手在虛空中示意,四周的屋頂齊刷刷出現了手拿弓|弩的錦衣衛,箭頭泛着寒光指向圍着許嘉玄的一應人等。
知府看到這個陣仗,愣了一下,還沒有反應過來,巷子裏又傳出齊整的腳步聲。穿着軟甲的錦衣衛們出來,見到自己上峰被人圍着,怒道:「錦衣衛辦差,爾等敢阻攔!把你們的刀拿開,傷了我們大人,罪加一等!」
崔知府望着從巷子裏鑽出來的錦衣衛更茫然了。
怎麼會有錦衣衛?
不是趙利的人嗎?
許嘉玄看到這個時候算是看出來了,這個崔知府就是個酒囊飯袋,這麼些年來,恐怕就是被人操縱的一個棋子!
「揚州知府夥同賊寇,意圖控制漕運,劫持誥命,先關押起來。」
許嘉玄淡淡下令,後方的錦衣衛應是,當即反包圍起揚州衙門的一眾人等。
崔知府被摘了官帽的時候總算反應過來,看着火光中的許嘉玄,整個人一哆嗦,居然昏厥了過去。
梓妤:「……」
這是她首次見到那麼沒有擔當的官老爺。
她拉了拉許嘉玄的袖子,看着被七八個人抬走的那團肥肉說:「你其實就是等着這最後一網打盡吧,引了他們的人出來,才能夠直接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連同知府打為與賊寇勾結。」
他才更好下手,也能直接接手,去抄了知府的家翻賬本。
知府才是他最後要的人。
這人一點也不傻。
許嘉玄看着被抬走的知府,面上卻沒有一點喜悅,反倒顯出幾分陰鬱。
他握住她的手說:「算是吧。」
然後想着那個地方其實也沒有必要去了,就準備帶着她直接住到知府衙門去,畢竟還有許多事情要收尾。
他在揚州暴露了行蹤,漕運衙門那裏很快就會收到消息,有些事情要趁今晚一同理清為好。
正要抬步,後面卻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大人留步!」
夫妻倆轉過身,居然是貨郎的老母親拉着他跌跌撞撞跑來。
「老人家,怎麼了?」
老婦人一把將畏畏縮縮的兒子給拉到了前邊,推到夫妻兩人面前:「謝謝這位大人特意尋人來找我,還救了我這不成器的兒子。如若大人和夫人不嫌棄我兒子蠢笨,就讓他在大人和夫人身邊伺候一輩子吧!」
許嘉玄看了看抹着眼角的老婦人,再看了眼不敢抬頭的貨郎:「……」
這老人家是來恩將仇報吧!
他嫌棄!
貨郎母子倆都被梓妤留了下來。
原來家中也就只餘下母子,屋子也是租住的,每個月都緊巴巴,日子實在也不好過。
許嘉玄因為這件事情一直黑着臉,梓妤指揮着婆子去收拾衙門後邊的屋子,將就住一晚上,見他一言不發上前輕聲跟他說話。
「那個貨郎在這揚州城裏到處走,知道的東西不少,他先前就說過漕運上的船只有問題,他能認得出那個標記。我們收留他們母子,其實也是幫我們自己。」
許嘉玄聽着她的苦口婆心,冷哼一聲,接過六順遞來的獸皮手套,慢慢綁到手上。
「讓他在外頭獃著,不能靠近內院一步。」
梓妤見他鬆口,朝他一笑,見他這個裝備是要出門,問道:「你這是要去大牢還是去抄家?」
許嘉玄將手套綁緊,慢慢地說:「我要趕路去一趟漕運衙門,這兩日恐怕都不在,六順留下,還有侯府的侍衛,你就呆在這個府衙裏頭。」
漕運總督衙門。
「那是在淮安,快馬也要幾個時辰!」
梓妤估算了下路程。
許嘉玄淡聲說:「我會注意安全,現在不趕過去,事情就要功虧一簣。四皇子那裏不能讓他就那麼溜走了。」
他來做什麼的,他最清楚不過。
梓妤知道公差在身,沒法勸,轉身去翻箱籠,拿出自己帶來的厚實斗篷。
「正好是黑色的,你路上穿着,夜裏還是涼的,更別說是荒郊野外。」
她貼心,許嘉玄任她將斗篷給穿好,離開前低頭親了她眉心一下,這才快步離開。
梓妤站在屋門前目送他身影融入夜色中,回想起他今天晚上的反常,心裏總是有那麼些不安。
她覺得許嘉玄有什麼事情在瞞着她,雖然那種被保護的感覺很好,可是……等他回來了再問問吧,現在她要做的是好好照顧自己,別拖他後腿。
今晚的月亮特別的圓,許嘉玄踩着腳下的霜色,直接出來府衙。
有錦衣衛早早候在門外,見到他出來,當即稟報道:「副使,那個趙利果然是在渡口安排好,我們潛伏的人才上了船要擒人,他們當即就開了船,將我們的人逼下水,逃了。」
許嘉玄就知道是這麼一個結果,原本他還想去渡口的,可是後來一想,趙利既然能將知府當棋子拿捏那麼久,必然十分警覺。
他閉了閉眼,吐出一口濁氣,翻身上了馬。
趙利敗漏,絕對不敢再在江浙一帶逗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