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許嘉玄就聽到自己心臟快速跳動了一下,回道:「並不是,是不想叫人白白從我們這頭得好。」
「事情過了那麼些年,你也該放下了,何苦為難自己。」
「父親……」
許嘉玄神色微變,武安侯一手撐着拐杖,一手提着酒壺歪歪扭扭站起來,往裏間走:「走吧,為父其實誰也不怪,你好好過你的日子去。」
許嘉玄亦站起來,想要去扶父親,結果被他擺擺手,留在原地。
他在空蕩蕩的廳堂站了會,眸光微沉地離開。
邁出門檻,他聽到有孩童的笑聲,側頭一看,是劉氏帶着她兒子就在左手邊的廊下玩鬧。
許嘉恆正擺弄梓妤上回送他的木頭將軍,劉氏腳邊的貓正被木頭將軍嚇得毛髮都堅了起來,許嘉恆卻直樂,似乎想看貓兒和木頭將軍打上一架。
他看了兩眼,去環顧這個正院,右側母子倆的溫馨,讓他快步離開。
劉氏也看到他了的,在他邁下台階前已經朝他一禮,毫不意外的還是和以前一樣收到冷臉。
劉氏捏着帕子,看着青年離去的背影嘆息。
許嘉恆在此際突然叫了聲,是貓把木頭將軍叼在嘴裏,一溜煙往後頭竄走,丫鬟婆子們當即亂成一團去抓貓。
明德帝果然是准了平王世子進京,不過半日大臣們就都知道了,在北鎮撫司的周錦成收到消息,手下正好來說陛下召見,忙整裝進宮。
他邊快步走,邊想明德帝喊他有什麼事情,可能多半是跟平王世子有關,讓他派人去一路暗中盯着一類的。
可是見了明德帝,他卻被一道摺子劈臉就砸來。
「你自己看看,從明兒起,北鎮撫司你也暫時不用去了!」
周錦成手忙腳亂接過摺子,打開一看,眼前發黑,一把就跪倒喊冤:「陛下,這是有人誣衊臣!臣連江南織造廠的門朝哪裏開都不知道,又怎麼能跟他勾結?!」
明德帝冷哼道:「南鎮撫司向來監管法紀,沒有頭尾的事,他們會給朕報上來不成?!且先不提這個,你手下那個姓謝的千戶一事朕還沒跟你算賬!你已經是指揮使,你還摻和着跟許家斗什麼?你就見不得錦衣衛里還有別人給朕忠心耿耿的辦事?!」
一番話論下來,罪名可不輕,嚇得周錦成連磕三個響頭:「陛下明察,那謝千戶是背着臣與皇子勾結,臣並無他心!」
謝千戶把三皇子供出來,自然是死無藏身之地,事後他還怕自己有什麼把柄會落在姓謝家裏人手裏,結果謝家一場火燒個精光,他才放下心來。
原先明德帝並沒有因此責備他,結果今兒就兩罪一塊論,周錦成怎麼可能不怕。
更何況,他真沒有和江南織造廠的人有私,他身為錦衣衛指揮使,腦子有坑才去勾結這個。他要財路,哪條不比江南織造廠的財路來得不吸引人注意!
然而他再三陳白,明德帝都沒理會,直接讓他滾。但最後也沒真駁了他的差,而是讓南鎮撫司的人繼續深查。
不過一個時辰,周錦成夫人得了一批次貨充好貨轉手的事情就稟到明德帝跟前。明德帝聽到那些布料是怎麼被抬起的價,再聽聞太子也曾穿了一身那種布料的衣裳,這些次料二次水漲船高,讓周家人狠狠又撈上一筆,他眼裏閃過怒意。
一拍桌子罵道:「混賬!」
戚公公也聽得咂舌,敢情一開始布料抬價是梓妤弄出來的,帝王珍愛的那件衣裳,如今還被他好好收在衣櫃裏。
戚公公忙就要去安撫:「陛下,您先消消氣,讓奴婢送信問問姑娘,這裏頭到底怎麼回事。姑娘可是還另做有一身衣裳送進宮給您的。」
「關梓妤什麼事,朕罵的是周家!」
戚公公:「……」他突然覺得明德帝其實並不那麼英明,這護犢子護得都沒譜了,明明是周家也中了算計才對。
皇帝震怒,周錦成很快也收到消息。他這錦衣衛指揮使也不是白混的,南鎮撫司雖是兼在許嘉玄那頭,要得到一些消息也不算難。
他弄明白事情關鍵是在那批布料里的時候,就更不安了。
他是真不知道布料是從江南那邊流過來的,急得他回到家裏就朝妻子一通吼,周夫人被他吼得直落淚,最終在他氣得臉都鐵青的時候哆嗦着說:「老爺,妾身是真的通過江南織造廠的人弄的布料啊,就是上回母親大壽認識的……」
周錦成原還想着此事起碼還有迴旋的餘地,聽到妻子說出實話,眼前一黑,險些一頭扎到桌角上。
與此同時,身在東宮的太子也得到消息,玩味一笑。這錦衣衛裏頭就沒少過熱鬧事,笑過後,他繼續氣定神和地臨摹一位大家的字貼。
是夜,綠茵趁許嘉玄沐浴時給梓妤送來消息。梓妤聽說明德帝一絲也沒怪自己時,神色古怪了一下,再聽到說如今周錦成還求到太子跟前去,跟太子表忠自己一無所知,把所有事情都推到妻子上,她扯扯嘴角。
「姓周的真不是個東西,拿着妻子賺來的銀子去花天酒地,轉頭就把妻子給賣了,自己要撇得一乾二淨。」
綠茵附和道:「可不是,這男人壞起來,骨子裏都壞水,心都爛透了!」
梓妤此時又心生一計,說:「你告訴周夫人,讓她去陳家找我二舅母認錯,她可能還會有轉機。至於姓周的,讓南鎮撫司的人給他透透口風,說陛下其實更想借三皇子的事情震懾大臣,誰讓他好不巧不巧,手下的千戶撞上去了,自然是要拎他出來敲打。」
聽着吩咐,綠茵有些想不明白,周夫人那頭她能理解,其實還是想給她二舅母出那口上當的氣。但周錦成……綠茵轉了轉腦子,沒轉動,只依言去行事。
小東西乖巧地站在架子上,見梓妤說完事情了,喊她:「小魚!」邊喊邊抬起上了鏈子的腳,意思想讓她打開。
它精乖得很,梓妤失笑,伸手去給解開了說:「明兒讓綠茵帶你去各處轉一圈,轉個兩日,我再放你。」
省得不知道飛哪裏,還得她再一通瞎找。
小東西高興得又蹦又跳,從架子上飛下來,一頭就扎進她懷裏。
許嘉玄正好出來,想拿本書到床上看,結果就看到他夫人那隻鸚鵡被摟在懷裏,腦袋就枕着那片起伏。
他掃了幾眼,對那個喊‘小魚小魚’的小東西莫名的不爽,一聲不吭拿了書回到床上。
梓妤逗了會小東西,也不再給鎖上鏈子,想着左右是晚上,會關門窗,它也不會亂飛。她去沐浴,今日不用洗髮,很快就從沐房出來。
許嘉玄還拿着書本看得入神,她走到放燈燭的高几,隨手把發間的銀簪子拔下來,挑了挑燈心。
蠟燭在這裏爆了一下,光影忽明忽暗,許嘉玄抬頭,很快眼前又明亮起來。
她脫了鞋子上床,睡到最里側。
剛躺下,她就聽到許嘉玄把書也放下,跟她說:「把手給我看看。」
他聲音無情無緒的,跟發號施令一樣。
梓妤遲疑了片刻,哪知他往自己這邊一傾身,就摸進被子,把她的手先捉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