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許嘉玄沉默地拿了刀出門,一回頭,就見她又笑吟吟和李媽媽說著什麼。
梓妤白天的時候出門去了,侯府侍衛來報,說她回了陳家。
他點點頭,帶上摺子進宮,準備出宮后也到陳家去。
然而,等他到陳家的時候卻是撲了個空。
他站在陳老夫人跟前,面對老人凌厲的目光從來沒有過的手足無措,硬生生把脊背挺得筆直來遮掩。
「小魚是回來過,卻是被召進宮了,小魚沒叫人給你送信嗎?」
老人的目光彷彿能洞察一切,許嘉玄繃著一張臉回道:「確實是沒有。」心裏同時在擔心。
為什麼她又進宮去了,是太子嗎,上回太子算計她,今日進宮去會不會又遇到什麼。
而且他沒收到消息,是她故意掩蓋行蹤嗎。
許嘉玄不待老人再說話,一拱手道:「晚輩這就進宮去接梓妤。」
陳老夫人冷漠地盯着他離開,良久后才朝屋裏喊:「別藏了,真的是,要我說還讓他進來做什麼,直接攆走就是。」
梓妤這才笑吟吟從裏間出來,挨到老人身邊擠着坐下:「攆他做什麼,好歹給他留幾分面子。」
「那他可給你留面子了。」
她彎眼一笑:「之前在您跟前不是還護着我來着,您說呢。」
陳老夫人冷哼:「你就心軟吧,以後再被欺負了,我這老婆子也懶得保你!」
梓妤就插科打諢,逗着老人說別的話。
許嘉玄離開陳家后就一路急忙再趕進宮,在宮門一打聽,說根本沒有外命婦進宮的時候,神色一頓。
埋在心裏的擔憂霎時化為怒意,她竟是在耍他!
可這怒意也只有一瞬間,就被撲在身上風給吹散了,昨晚她冒着雨前來喊自己回房,結果遇上翠紅。
這一刻,他明白什麼叫感同身受。
許嘉玄二話不說,策馬再度趕回陳家。
這一來一去就過了近一個時辰,他再度來到陳老夫人跟前,終於看到正跟老人打葉子牌耍賴的妻子。
她眉角眼梢都是笑,她在長輩跟前,總是笑得嬌憨,是他少見的撒嬌樣子。能讓人心尖都為她變得柔軟。
陳老夫人見到他出神盯着外孫女看,也沒有預想那種要發脾氣的樣子,倒是對他有了點好臉色,一指椅子:「我們才剛上圈,世子自己做一會兒吧。」
陳家兩位夫人都在,相視一眼,見梓妤不理會許嘉玄,大約明白小夫妻倆是鬧矛盾了。她們心照不宣,拿出所有精力來,直陪着打到黃昏。
「不行了,不行了,我這老腰啊。」陳老夫人揉着腰站起來,「天色晚了,小魚用過飯也別回去了,就在這兒歇下吧。明兒再陪我老婆子一天。」
梓妤高高興興應是,許嘉玄坐一下午,身子都僵了,聽到這話心中一動,張嘴想說要留下。哪知梓妤就側過頭來看他,聲音一如既往地輕柔:「世子就先家去吧。」
許嘉玄心猛地一沉,這麼陪了一日,若說一點不耐都沒有,那是假的。可他還是沉聲說:「我也陪你在這兒過一晚吧。」
他居然能忍下來,梓妤挑挑眉,可她也不是那麼好哄的。
低頭看了看指尖說:「那就委屈世子了。」
許嘉玄抿直了唇,繼續干坐着,直等到陳首輔和陳二老爺回來,詫異看着他,他才四肢僵硬站起來給兩人見禮。
正好陳老太爺有要問北鎮撫司的事,將他帶到外書房。
「三皇子上回被禁足,今日就到時間,已經重新回朝聽。現在在查賑災款被貪墨一案,平王世子在京城中,你們要防着三皇子還會從中作梗,對平王世子那頭動什麼手腳。」
「晚輩懂得,消息都已盡實遞到陛下手中。平王一受驚嚇,風吹朝動都往陛下跟前報,三皇子本想藉此壓制首輔和太子,結果栽了跟頭,還折了不少人,這賬肯定還得跟平王計較,錦衣衛早已防備着。」
「就怕不止是三皇子,若是三皇子長一回記性不妄動,但如若再有別的皇子伺機,這一個貪墨案下來就又是腥風血雨。」
成年的皇子有四五個,誰也不知道哪個有沒異心,三皇子這回是跳得急了一些,才露出馬腳。
許嘉玄低頭思索,回想玄真子的話。如若那個會害梓妤的不是太子,難道是皇子中的其他人?
他捻了捻手指,眸光不斷閃爍着。
陳二老爺不插手這些事,見兩人說過話,就笑呵呵朝許嘉玄說:「先前的事情多得許世子相助,今兒既然家來,我們喝上一場如何。」
許嘉玄望着如今人到中年,卻越發意氣風發的陳二老爺,想到如今卻整日避在屋裏不見人的父親……他輕輕轉過臉,首回跟梓妤吐露心聲的那晚在記憶里翻湧。
他一時沒有說話,陳二老爺笑容也漸漸凝在臉上,陳老太爺已經板了臉。良久,他張嘴說:「好,恭敬不如從命。」
書房裏的氣氛緩解,梓妤很快就聽聞許嘉玄跟外祖父和二舅舅在吃酒。
陳老夫人這頭用過晚飯,兩房夫人帶着小輩離開,綠茵找了個空隙上前跟梓妤說今天從武安伯府那兒得到的消息。
「是姨太太疏遠了世子,世子十歲前都還曾給武安伯府三房送去年節禮,因為姨太太一直沒有回應,十歲之後才停了。姨太太疏遠世子,就連武安伯老夫人幾回想讓她走威武侯府的門路,給長子謀個升遷的機會,她都拒絕了,只說如今威武侯另娶,他們林家在侯府跟前沒有地位了。」
「為此武安伯老夫人對姨太太不算和善,當初就是因為看在威武侯府份上,才給三子求的娶,結果沒達到預期。」
說罷,又靠近梓妤低聲說了兩句。
梓妤當即皺起了眉頭。
「可真?」
「假不了。」
「一窩子的混賬東西!」
梓妤拍着桌子罵了聲,小東西正桌子上呢,嚇得飛起來:「小魚不要生氣。」
綠茵忙夠它,抱到懷裏:「安靜,沒你事兒。」
小東西這才轉轉眼珠子,低頭梳理羽毛。
梓妤卻是低頭在沉思,在想許嘉玄知不知道這些事情。
月上中天,許嘉玄喝得微醺,被人引着回到梓妤住的跨院。
月色如水,照在窗柩上留下淡淡的輝光,許嘉玄在陌生的屋子裏摸索了會,終於有小丫鬟聽到動靜掌燈過來。
「表姑爺……」她把燈放下,奇怪地道,「奴婢們都以為您會歇在外院,姑娘晚上在老夫人那兒歇的,這屋裏就都沒掌燈,表姑爺莫怪。」
聽到梓妤人不在,許嘉玄的酒意散去一半,晚上一個人躺在這陌生的房子裏,碾轉反則。
次日,梓妤又在陳家呆了半日,許嘉玄去了北鎮撫司,后被喊進宮,正好遇到回京給明德帝請安的方景鑠。
方景鑠特意在外頭等着他,見着人勾肩搭背地要跟他去喝酒。
許嘉玄就想起自己上回去芸娘那兒,被梓妤發現,他木着一張臉說:「不去,我要去陳家。」
陳家?
方景鑠奇怪:「你媳婦又回陳家了?」
他又把人氣跑了啊?
許嘉玄冷冷掃他一眼,抬腿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