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她為什麼偏偏要好心了那麼一回,幫醉酒的你躲開一眾姑娘家,可你當時真的醉了嗎?!你不是心中早有想法,將計就計,然後害得我娘親無法面對閨中好友,累得娘親只能鬱鬱而終嗎?!」
「而我們姐弟又做錯什麼!生下來便不得相見!紙從來都包不住火,太子知道了,他恨不得怨不得嗎?!」
梓妤繼續失聲地朝那個所謂的父親撕吼,眼淚一點點從眼角流了下來。
明德帝聽到自己過往所做下的醜事,手猛然一抖。
那是他的舊傷疤,那是他此生都見不得光的惡行,就那麼赤|裸裸被揭了開來,讓他羞愧得幾乎要失智。
他無意識的,隨手就抓起案上的鎮紙,朝梓妤就狠狠丟過去,怒道:「你閉嘴!」
許嘉玄驚得瞬間就跳起來撲向她,那鎮紙便一下就砸在他額角,疼得他眼前一黑,霎時就見了紅。
梓妤感覺到他高大的身形踉蹌了一下,壓在自己身上,驚疑不定抬頭,就看到他額頭冒出的血跡。
她嚇得忙伸手去給他捂住:「許嘉玄!!」
許嘉玄頭眩暈了一下,在她呼喊中恢復神智,剛她好好的,又站好自己抹了把眼角的血:「我沒事。」
梓妤被明德帝的所為氣得眼都紅了,她從許嘉玄身後站了出來,直接衝到他桌案前,伸手就把直接把整個桌子都掀翻了。
一陣噼啪作響,桌上的東西摔了一地,明德帝被她的舉動也嚇得站起來後退了好幾步,腳面還被什麼砸了一下,火辣辣地疼。
他睜大眼看眼前這個潑辣的女兒,彷彿從來都不認識她似的。
太子和許嘉玄也看愣了。
梓妤掀了桌子,臉紅氣不喘,抬着下巴朝明德帝冷笑:「砸什麼東西,你直接喊禁衛進來,一刀抹了我和太子的脖子,那樣我們也能夠跟娘親去團聚了!」
「你、你……」明德帝指着她,一時也說不出話來。
梓妤卻是步步朝他走了過去:「你知道娘親彌留之際有多痛苦嗎?她的兒子從一出生就不在身邊,她愧對自己的好友,她的女兒從此也不能光明正大出現在人跟前,她有多痛她有多難過,你知道嗎?!」
「我又有多難過,你又知道嗎?」
「娘親臨死前一直喊着弟弟的名字,一直說對不起我,對不起皇後娘娘,對不住外祖。她被自己的善良折磨了一輩子,她憑什麼要承擔這些?都是因為你!」
梓妤走到父親跟前,眼淚怎麼也止不住。
「你肯定也覺得,我順勢要了南鎮撫司的權,其實也是因為恨你,把權來暗中幫弟弟。那是因為我只能通過南鎮撫司知道他的近況!知道他在宮中生存得多艱難,如何在各種算計里求生!我多怕哪天一醒來,我收到宮裏傳來消息,說太子殞了!」
「誰稀罕什麼南鎮撫司!你也問問他,他知道身世后,喊着別人為娘親,他還稀不稀罕這個太子這個儲君之位!」
梓妤把明德帝都逼到了屏風前,退無可退,她聲嘶力竭地喊道:「我們連這些都不稀罕,還稀罕什麼報復你嗎!——你怎麼能這麼來猜忌我們,你怎麼能這麼混蛋!你簡直就是混蛋!」
明德帝被吼得耳朵嗡鳴,胸口突然一痛,是梓妤氣得一拳就打他身上。
許嘉玄和太子被那一拳嚇得魂飛魄散,齊齊沖了過去。
梓妤已經氣得沒了理智,兩人都拉不住她,兩手飛舞着要再衝上前去,哪裏有平時那種冷靜。
「小魚!小魚!不能打!」許嘉玄連抱帶拽把人往後拉。
再怎麼樣,這也是皇帝啊!
明德帝被一拳砸懵了,女兒要再撲上來的時候也不知道躲,脖子被她指甲還劃了一道。
刺疼終於讓他清醒過來,見兒子和女婿都拉着女兒,女兒一臉的淚,發簪也掉了,頭髮散開。
她眼裏悲傷和憤怒讓他心頭一抽,剛才那些話不斷迴響在他腦海里。
這一瞬間,他心中一凜,看着拉架的兒子臉上那紅腫的巴掌印,再看被拖着後退的女兒。
眼前一片混亂,屋裏一片狼藉,他不敢提起的往事亦讓他無比狼狽。
一切一切,竟是壓得他有些站不穩。
他眼前閃過那個生產生虛弱拉著兒子小手的女子。她眼裏含着淚,笑得悲戚,說:「若是能夠救回吳姐姐一命,那我就當這個罪人。但我求陛下,一定要護他長大,我已經對不起吳姐姐,不能再對不起他……」
你一定要護他……
明德帝閉上眼,當初他怎麼說的,他說餘生都陪護,然後硬生生將那個男嬰從她手裏抱走了。
帝王腳下不穩,忙去扶住屏風,才穩住了身形。
梓妤已經被許嘉玄死死抱在懷裏,無聲地落着淚。
太子站在一邊,突然抬手就把頭二龍戲珠的金冠給摘了,狠狠砸在地上。
那金冠滾到明德帝腳邊,他低頭看着,心中一痛。
太子砸了冠,冷靜地跪下說道:「一切都是兒臣做下的,姐姐並不清楚才冒犯您,您要罰,便罰兒臣。」
明德帝凝視着跪在地上的太子,慢慢站直,想要說話,卻是捂着胸口先咳嗽了一聲。
他緩了一下,深呼吸后才說:「怎麼,你這就不稀罕做這個太子了?朕告訴你!你就得給朕坐穩了!」
剛才他憤怒,被女兒一通吼后,猛然醒神事情確實疑點重重。
哪裏就有那麼巧合的事情。
太子抿唇不語,明德帝打量一眼一轉亂的屋子,冷着臉去看還跪在地上不敢動的戚公公,吩咐道:「把這裏收拾一下,再去打盆熱水來。」
他女兒那張臉都哭花了。
說罷,再看向太子和抱着女兒的許嘉玄:「那天你們撤走禁衛事情的前後再給朕細說,哪怕裏面有什麼算計,包括那個宮女,都給朕老老實實的說出來!」
明德帝在位那麼多年,能將政務打得井井有條,並不昏庸。
剛才是氣頭上,太子又倔強的一言不發,讓他氣昏頭,打了太子一巴掌。如若過後,他再慢慢一理,肯定也能察覺到有問題,但疑點是有,可是兒子女兒利用他手剷除異已的事情也不會假。
這些也是剛才就想明白,這才是最讓他生氣的。
可眼下……他又還哪裏有氣。
明德帝伸手把太子拽了起來,然後坐到正中央的椅子裏,前邊翻倒的桌子讓他嘴角抽了抽,到底是咳嗽一聲讓眾人也坐下。
梓妤彷彿是因為剛才情緒失控過後,也變得冷靜,被許嘉玄拉着坐下沒有再吭聲,小東西剛才嚇得直接躲到椅子下,這會才歪歪斜斜飛出來落到她膝上。
她抬袖抹了凈眼淚,低頭就跟小東西大眼對小眼,重新思量起一切的事情。
她心裏有種很詭異的感覺。
那就是似乎他們做什麼,都是盡在那人掌握中,甚至是他們在被人引導着去做下這些事情,那人有種先知預知的恐怖。
在太子和許嘉玄慢慢敘述麗嬪算計后的那些事情,那種詭異感越發濃郁,待眾人都說完話,她在沉默中突然說道:「或者陛下也可以來一套將計就計,那人肯定是針對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