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什麼意思?
許嘉玄莫名奇妙,梓妤一跺腳,附在他耳邊說:「莫正清是凈過身的,他要是氣極了,對魯兵手起刀落……你就可以找陛下給你手下賜個對食的了。」
許嘉玄:「……」
許嘉玄打馬來到南鎮撫司后,一進莫正清的班房便見他坐在桌案后,正面無表情地擦着他那兩把寶貝匕首。
而魯兵縮着坐在他下手的椅子裏,捧着熱茶,一張臉慘白慘白的被水汽籠罩着。許嘉玄還細心看到他十指都在抖。
此時案后的人站了起來,朝他一拱手:「副使來了,那就勞煩副使把您的人帶走吧,扶着些,就怕魯千戶要走不動路。」
這……許嘉玄心中咯噔一下,莫正清不會真的狠到已經下手了吧。
他驚疑不定地看過去,在魯兵的褲子上看到血跡,連忙走上前。
魯兵見到自家副使來了,眼神還獃獃的,手卻顫得越來越厲害,唇也哆嗦着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莫正清見人真被自己嚇慫了,嗤笑一聲,揚聲道:「我與魯千戶都同是為陛下效力,本就不該爭風論個長短,今日我手下的人到北鎮撫司挑釁滋事在先,卻也因為魯千戶前兒帶的頭在街上便與我發生衝突。」
「我莫正清雖不是君子,卻也不會真傷了魯千戶什麼,只是小懲大誡,也自會到陛下跟前請罪!」
許嘉玄總算鬆了口氣,抬手把魯兵的茶給端開,反手又朝他後腦勺拍了下去:「丟人現眼,還不快走。」
魯兵閉了閉眼,委屈巴巴地和許嘉玄說:「副使扶屬下一把吧,腳軟。」
他一醒來就發現被莫正清扒了褲子綁在鐵床上,眼前銀光一閃大腿根就撕心裂肺的疼,他當時真以為自己的命根子掉了!
許嘉玄:「……」這倒霉催的!
魯兵被扶着走出南鎮撫司,莫正清也得知梓妤馬車停在外頭,想了想還是出去給說明一聲。
他站在窗前,壓低了聲:「屬下是一時衝動了。魯兵用下三濫的招數……抓了屬下一把,屬下氣不過……」
馬車裏,梓妤瞪目結舌,算長見識了。
她還以為是魯兵的嘴闖禍,結果這傢伙居然還上手,怪不得把莫正清逼急了!
「回頭我叫許副使再好好收拾他,亦不會讓他在外頭隨便亂說。」
莫正清一拱手,絲毫不在意地說道:「他愛怎麼說嘴屬下皆無所謂。屬下坦蕩行事,是殘缺之人又如何?姑娘亦曾教導,莫驕莫躁莫卑,屬下的名姓正也是此意,更不敢忘父母的期盼。」
梓妤聞言微微一笑,心中卻是替莫正清惋惜的。
等到許嘉玄再回車上,她握着他手幽幽道:「你們北鎮撫司確實過於好鬥,以前我便看不順,還曾想着借一次糾察本衛紀律好好整頓。魯兵也是,打架就打架,用什麼下三濫的招數,這不是侮辱人嗎?」
還正好撞到莫正清這樣的凈過身的。
許嘉玄聽得眉心一跳。
她還打過這樣的主意?
南鎮撫司權利看着不如北鎮撫司大,卻是有着對本部監督之權,誰人有瀆職,可直達上聽。
他默默看她一眼,梓妤自顧說著:「莫正清是個有擔當的人,當年因為家中實在窮得揭不開鍋了,身為長子看着弟弟妹妹餓得哇哇直哭,就自己找人凈身想進宮賣身換點錢養家。」
大約十年前鬧了一場飢荒,京郊外的百姓都受過這苦。
「結果凈身了,卻因為私下凈身的人太多,都排在皇城外等宮裏要人。那時陛下氣極了民間這種歪風,說這是逼着皇家買人,就通通給打發了,並下令民間往後誰敢再私自凈身,全家人都得連坐下牢獄。莫正清進宮無門,就想到玄靈觀求一求看能不能當上個道童或打雜的。」
「但外頭手藝不好,傷也沒包好,差點因此喪了命。道長平時不靠譜,卻是個心善的,收留了他。我娘親得知,覺得他實在可憐,在戚公公一次來的時候,讓戚公公收了他當義子。」
「可是陛下下過那樣的令,自然不好收進宮,就讓他在玄靈觀負責幫我與娘親做些粗活。道長找人教他練武,身體雖殘了,但身為男子的氣概卻是從未曾丟下。後來戚公公安排他進了南鎮撫司,這千戶是他自己靠着功勞一步步坐上來的。」
比魯兵這種世襲的艱辛多了。
梓妤在心裏埋汰一句,又想嘆氣。
許嘉玄雖然也半代掌着南鎮撫司,可莫正清正好是不屬於他管的,履歷又被動過手腳,根本不清楚還有這麼一段。
他聽得入神,對莫正清也多了分佩服。
「我讓魯兵明兒就給擺酒席賠禮道歉去。」
「是該賠禮,可別又鬧砸了。」梓妤沒好氣睃他一眼,「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你的人都跟你一樣氣人,真是什麼樣的人帶什麼樣的兵。」
許嘉玄因為屬下被嫌棄,要憋出內傷,卻又一個反駁的字都找不出來。
他以前確實挺能氣人的。
被魯兵的事情鬧了一通,梓妤也沒心思回府等消息了,就任許嘉玄帶着直接去了北鎮撫司。
這一下整個北鎮撫司都沸騰了。
他們的上峰居然把夫人請到班房裏,這可是平時讓姑娘家看着都繞道走的煞神,個個探頭探腦,有些膽大的還藉著端茶倒水上前偷偷看一眼。得到梓妤一個微笑,便樂得頭昏腦脹離開,連走路都是飄的。
許嘉玄自覺丟人,啪把班房門一關,終於算是有了清靜。
梓妤沒能想到自己來一趟還引得轟動,自我打趣地說:「感覺我要成了猴了。」
「一群混賬玩意,你不用理他們。」果然他們是該好好整頓,鬆鬆皮了!
梓妤雖是有莫正清聽號令,卻沒真正進過鎮撫司,在許嘉玄這兒便有些好奇,左看看右看看,還去翻了翻他的書架子,又進裏面的小隔間。
「你這被子都潮了,怎麼也沒有給你拿出去晾晾。」
許嘉玄在寫要刑部轉交犯人的摺子,頭也沒抬:「有時候累了,地上都能睡着,還管被子潮不潮,而且大多時候也在這裏。」
梓妤還是給抱着走到小院子裏,發現就有搭了晒衣服的繩,將被子給晾曬在太陽底下。四周看看,發現這鎮撫司連顆樹都沒人照看,蔫蔫的到現在葉芽都沒發出來,轉頭一看廊底下還有人好奇看着,不客氣地吩咐:「你們若是此時有空,拿東西來翻翻土,給花壇樹木澆些水,都要乾死了。」
她才一句,眾人就震聲響地應是,嘩啦啦走了,又嘩啦啦拿着工具開始擼袖子幹活。
許嘉玄聞聲嘴角一抽,把筆丟下,把自家媳婦給牽回來:「你還管這裏頭的樹啊草的。」說著回頭去看幹得熱火朝天的手下,恨不得一人甩一鞭子。
以前他說的時候怎麼沒有人理,還說都是男人,誰看花看草。
梓妤不以為意:「莫正清班房外就有顆柿子樹,他總給我送結的柿子,怎麼就你們這兒亂七八遭,還以為陛下怎麼苛待你們了。打雜的小吏都幹什麼去了?」
「都給這些飯桶整日的做飯吃!」
許嘉玄把人按到椅子裏,警告看了她一眼讓別再亂動,這才再去把摺子寫完。
過了有小半個時辰,吩咐去打聽消息的錦衣衛總算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