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再識庭院深

第七章 再識庭院深

幾天後,長清宮傳出了消息,怡貴妃去了。

內侍於慎來報時,趙晴若正在殿中在蘇青跟前一遍遍地連着步伐。

聽了這個消息,趙晴若停下腳步。她突然覺得這穿過宮殿的風有些冷。

蘇青在一旁看着她。七歲的女孩兒穿着一襲華服,單薄的身子顯得柔弱。

“小姐繼續走吧。”

趙晴若轉頭看着蘇青,點了點頭。

怡貴妃死的時候仍是貴妃之位,按禮數該闔宮悼念,於是趙晴若也去了。

太后發話一切從簡,眾嬪妃也只守靈了三天。趙晴若問起過為何沒有見到玉嬪,蘇青告訴她,玉嬪也病了。

長清宮的靈堂一片肅穆的白。趙晴若依着規矩跪着,聽着周圍一片低低的哭聲。

她想起了林侍妾,她的親娘。可她連替她守靈的機會都沒有。

蘇青曾說,這座後宮是一座深不可探的庭院。那是不是入了這庭院的人,便都再也走不出去了?

晴若害怕,又有幾分難過。她害怕這肅穆的白,卻說不上來為何而難過。女孩兒眼角滑落的淚,在這一片哭聲中多了幾分溫度。

怡貴妃下葬后,趙晴若越發不愛出門。除了去太後宮中請安,她就只待在永安殿中,連當時聽小宮女說起,勾起了興趣的御花園也沒有去過一次。

蘇青日日督着她學習禮儀,趙晴若卻提不起精神。她覺得自己只要安安靜靜的,同在王府時一樣便好。

但是這宮裏,還是有人走動的。

這一天,皇后在御花園設宴請了趙晴若去,說是要好好地替她接風。

御花園的玉清池據說引得是京城外卧虎山的活泉,就算此時已至暮春,池旁仍是繁華正艷。

然而花艷卻比不過人嬌。待趙晴若來時,玉清池旁的綰葉亭已經坐了幾個人。

“這位便是安南王府的小姐吧,真是個美人胚子呢。”

趙晴若進了亭,剛向皇後行完禮,便聽皇後身邊坐着的一位女子道。

“宜嬪真是好眼神,太后也如此誇過。”皇后笑着跟了一句,也是替趙晴若引薦了人。

趙晴若又向宜嬪和邊上的朱昭儀周美人問了安,剛剛落座便聽亭外又來了人。

“妾身來得晚了,真是不好意思。”為首一個月白宮裙的女子進了亭,向皇後行了禮。

皇后笑道:“德妃不必多禮,咱們幾個也才剛到。”

德妃轉身走向晴若,牽起她的手溫柔地道:“前幾日宮裏的事情多了些,便也尋不到機會去看趙小姐。幸好皇後娘娘今日辦了這個宴會,總算是見着了。”

德妃的眉目溫婉,一雙眸子生的極美,雖然已是和皇后祁李氏差不多的年紀,但是舉手投足間卻更有幾分風韻。

“我這裏有一對鳳蝶點翠釵,簡單不失精巧,女孩兒家這個年紀戴着正合適。”德妃淺淺笑着,偏頭示意身邊的宮女將一個盒子遞了上來。

趙晴若見狀急忙屈膝謝恩。雖然太后和皇后都賞賜了些東西送到永安殿,但是當面贈禮,德妃是頭一個。

皇后看了一眼那盒子,低頭拿起茶杯。她身邊的宜嬪卻是笑道:“德妃姐姐一向最是賢淑周全,這剛一見面就贈了禮。嬪妾和幾位妹妹今兒沒帶禮來,倒是顯得寒磣了些。”

德妃落了座沒說話,方才跟着她進來的一位宋昭儀卻接話道:“瞧姐姐這話說的。那妹妹可要替趙家小姐向宜嬪姐姐也討份禮了。”

宜嬪瞥了一眼接話的宋昭儀,道:“德妃姐姐家是揚州的望族。揚州可是個富貴地兒,姐姐送的禮,妹妹怎麼比得上。”

坐在宋昭儀身邊的羅美人道:“宜嬪姐姐的表兄是御林軍的統帥,正好安南王戰功赫赫,武力不俗。姐姐可以送趙家小姐一些刀劍的小模子。雖不貴重,卻也有個新鮮勁兒呀。”

“你……”宜嬪聞言微蹙秀眉瞪了一眼羅美人,想回嘴卻被身邊的周美人拉了拉袖子。

趙晴若看着她們這你一言我一句地來來往往,雖然是因自己起的話頭,卻插不進去嘴。她看了一眼蘇青拿着的盒子,心中沒有了收禮的欣喜。

“好了。”皇后祈李氏放下茶杯,叫了停,“德妃今兒是有心。往後來日方長,眾姐妹也不必糾結於今天的禮。”

德妃笑着附和道:“皇後娘娘說得對。安南王坐鎮一方,想必趙家小姐也不會計較這些。”

她抬了抬手,身側的宮女便讓人呈上了食盤。

“這是我今兒特意讓尚膳司做的紅豆薏仁湯。這幾日晨霧大,正好去去濕氣。”

宮人將食盤放在各位主子桌上便下去了。趙晴若聞着那湯香甜,剛動了勺,便聽對面的朱昭儀說了句:“聽說薏仁米能祛濕驅邪,正好也去去在長清宮沾上的晦氣。”

德妃聞言放下了碗,宋昭儀也跟着停了手。皇后瞪了一眼說話的朱昭儀,後者訕訕地低下頭。

場面一時安靜下來,像是說到了什麼忌諱。

趙晴若看着那碗薏仁湯,沒了食慾。

這時亭外傳來了一聲通報。

“大公主到——”

通報聲未落,便見一個身着鵝黃襦裙的少女進了亭中。那少女雖一身簡單的衣裙,但發間釵環,腰間佩飾無一不是鑲玉點金。

皇后見了來人笑着招了招手:“怎麼現在才來。”

被問的人沒有回話,而她身邊的宮女低頭回了句:“公主練琴練得晚了些。”

大公主祁玢行完禮直接落了座,對着皇后嗔道:“兒臣不還是來了嘛。”她今年十一,正是活潑的年紀,眉目長得像皇后,標緻卻不驚艷。

祁玢轉眼去看趙晴若。“你就是安南王的女兒?”

皇后見她這樣直接地問話,睨了她一眼。後者卻沒有注意到自家母后的眼神。

“臣女安南王府趙晴若,見過大公主。”被點到名的趙晴若起身行了頷首禮,抬眸看了一眼祁玢。

少女臉上的矜傲似曾相識。

祁玢打量了趙晴若幾眼,沒什麼興趣接續接話,余光中卻注意到趙晴若腳邊的燈籠。

“這大白天的,你打什麼燈籠呀?”

趙晴若順着她的眼神看去,低頭緊緊地攥着手回道:“臣女乳娘曾教臣女扎燈籠,臣女前幾日無聊便自己扎了一個來玩。”

她的聲音微微帶了些顫音。和乳娘一起扎燈籠是趙晴若在王府為數不多可以懷念的時光,可她走時卻都沒來得及和乳娘道一聲別。

祁玢上前瞧了瞧那燈籠。那燈籠的竹條不齊,紙也沒糊好。她撇撇嘴道:“可這也太丑了。”

“玢兒。”皇后喚了她一聲。

祁玢嘟着嘴拿起那燈籠道:“是丑嘛。”她問向趙晴若:“這扎燈籠都是下人做的,你一個小姐怎麼做這樣的事?”

趙晴若見她這樣直白地說話,心中有些惱,抬頭直視着祁玢的眼睛道:“還請公主將燈籠還給臣女。”

祁玢聽她語氣有些重,心下也有些氣。她又沒說錯什麼,這個女孩兒生什麼氣。

她作勢甩了甩那燈籠,“這樣丑的燈籠不如扔了算了。”

趙晴若見狀怕她真的扔了,便伸手想去把燈籠拿回來,卻被一旁的蘇青拉住了手。

見兩個有身份的女孩兒都有動手的趨勢,一旁的宮人不敢上前攔。宋昭儀和身旁的羅美人對視一眼,周美人低頭看着自己的絹帕,卻都沒有出聲。宜嬪看了一眼皇后,而皇后祈李氏看這情況則是開口訓道:“玢兒!你怎麼這樣沒規矩。”

祁玢被自己母后厲聲一斥,生了委屈,道:“我怎麼了嘛,不就是個燈籠嗎?”

她扔下燈籠,哼了幾聲,看着趙晴若道:“那她還沒規矩呢,方才對我只行了頷首禮而沒有行屈膝禮。”

“你……”皇后想把祁玢叫回來,一旁看了許久的宋昭儀卻插了句嘴:“大公主說的也是,方才趙家小姐確實只行了頷首禮……”

看着周圍人都看向了她,趙晴若有些慌。她紅了耳根,收回手低下頭不敢去看眾人的眼神。

蘇青見狀急忙對着祁玢跪下道:“我家小姐年歲尚小,初入宮中,還識不清規矩,冒犯了大公主。是奴婢指教無方,還請公主恕罪。”她身後的兩個小丫鬟竹容桐靈也跟着跪了。

祁玢還沒說話,便聽德妃開口勸道:“趙小姐畢竟年紀輕,再說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大公主一向寬容,便也別計較這些了吧。”話是對大公主說的,德妃的眼睛卻看着皇后。

皇后給身側的貼身宮女使了個眼神,後者便上前拉了祁玢回座。祁玢本也沒想針對趙晴若,便乖乖坐了回去。

“是啊,本宮瞧着這燈籠也挺好看的。趙小姐的手也真是巧。”

周美人跟着附和了一句,眾妃笑了笑。雖然兩個當事人沒再出聲,但這事兒便也就這麼過去了。

蘇青謝恩起身回到趙晴若身邊。趙晴若低着頭坐下,看了一眼腳邊的燈籠,又羞又卑的情緒壓在她的心頭,讓她不敢再抬頭。

趙晴若雖沒再出聲,但德妃引着話頭,眾人說說笑笑,半日便過去了。散了宴后,德妃和宋昭儀一路回重華宮。

“今日大公主是莽撞了些,可那趙家小姐也確實是不熟規矩。”宋昭儀走在德妃身側,又提起今日宴會上的事。

德妃慢慢地走着,聞言道:“趙家小姐年輕。如今安南王手握重兵,南域一戰前景不明,我們還是要多照拂她一些。”

宋昭儀聞言點點頭,道:“不過看來大公主是和趙家小姐玩不到一塊兒去了。”

德妃淺淺一笑,又問道:“沈嬪今日怎麼沒來?”

宋昭儀回道:“二公主一向身子弱,聽說前些日子又有些發熱,沈嬪便待在落芳軒照顧着。”

德妃頷首。“二公主與趙家小姐年歲相近,該讓沈嬪帶着去熟絡熟絡。”

兩人說話間路過一個拐口,遠遠地瞧見幾個頭戴白花的宮女往長清宮的方向走了過去。

德妃多看了幾眼,聽身邊的管事宮女阮瑜道:“前日長清宮的玉嬪去了,今日送出了宮。太后吩咐過不用大辦。”

德妃拐了彎,說了一句:“至少也生過了兒子。”

宋昭儀跟在後頭,往長清宮的方向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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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宮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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