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替嫡（二）
安南王的藩屬地位於慶國西南角，與西羌隔着綿延幾百里的穆雅山。而安南王府坐落在山南側蒼水畔，此時正值春盛時節，曉色晨光里的王府院落被花兒點綴着，靜立在初陽下。
趙晴若今兒起了一大早，準備去風雅閣和趙晴薇一塊兒練琴。
昨天阿娘說自己的琴彈得沒有晴薇姐姐好，那麼如果她趕上晴薇姐姐，阿娘便不會生氣了吧？
趙晴若這樣想着，卻剛跨過院門，便被叫住了。
“阿若今天是要去風雅閣嗎？”
小晴若轉頭一看。院門對着的主屋門前，林侍妾走下台階，面帶笑容柔聲問道。
趙晴若看着鮮少對她露出溫柔模樣的阿娘在晨光里走來，愣了一下才脆脆地應了一聲是。
“阿若真乖。阿娘昨天不應該對你發脾氣的。”林侍妾走到她跟前，蹲下來摸了摸趙晴若的頭，語氣里真真帶着一絲愧疚。“今天阿娘給你做了栗子糕，帶着吃吧。”
她偏頭示意身後的婢女把食盒遞上。那婢女上前把食盒遞給了趙晴若身後的乳母，低下頭退回到林侍妾身後。
乳母接過食盒也有些驚訝。林侍妾甚少關心晴若小姐的衣食，今天難道真的是想通了嗎？
趙晴若看着眼前溫柔的阿娘，有些恍惚，又有些不知如何反應的局促。
“謝謝阿娘！”
林侍妾笑了笑，起身道：“去吧，記得也分給你晴薇姐姐嘗一嘗。”
小晴若應下了，轉身邁着歡快的步子離開。背後，林侍妾唇邊溫柔的笑消了下去，原本慈愛的眼神也漸漸暗了下來。
她身後的婢女抬起眼看着趙晴若離去的方向，想起昨天林侍妾讓她打聽到的消息——今天王妃會陪晴薇小姐一塊兒去風雅閣練琴。
……
安南王妃楚萱如今已經有了八個月的身孕。她的父親是雍州的都尉領軍關昌侯。雍州與安南王的屬地相鄰，父親又是武將，她兒時便認識了如今的安南王。她嫁與他為妻后，因為父親的關係和幼時就有的熟稔，很得安南王趙崢的敬重。
楚萱膝下還有一個七歲的女兒趙晴薇。趙晴薇生得像她，杏眼朱唇，從小就是個美人胚子，而且性格機靈活潑，在府里獨得了趙崢的喜愛。昨天楚萱知曉了自己懷着男胎的消息很是高興，便答應了今天陪着自己的大女兒晴薇一塊兒去練琴。
當母女二人說著話散着步來到風雅閣時，趙晴若已經在夫子的指導下開始練琴了。
“沒想到晴若妹妹今天這麼早呀。”趙晴薇先和趙晴若打了個招呼，坐在了晴若特地留出來了的更大一些的長桌后。
“因為我的琴彈得不好，就想、就想多練練。”晴若起身向趙晴薇身旁的王妃楚萱行完禮，攥着雙手低頭答道。
趙晴薇每次和她說話，語氣間總帶着些許矜傲。那是一種被寵愛和呵護養出來的矜傲，使晴若每每見到便不由得生出自卑。趙晴若和趙晴薇的關係其實還好。尊卑有序，上下分明，便也說不上生分。
楚萱從來看不上趙晴若那畏畏縮縮的模樣，擺擺手便讓她坐下。當目光掃過趙晴若桌前時，楚萱看見那一盤吃了一半的栗子糕問。
“這是廚房今早做的糕點嗎？”
“這是我阿娘今天早上做的。”晴若低聲回答，想起今早林侍妾對她說要分給晴薇姐姐吃的話，便試探着問了一句：“母妃要嘗一點兒嗎？”
楚萱懷孕以來就喜食甜食，在聽得是林侍妾做給自己女兒的，便打消了心底的疑慮，偏頭示意身邊的齊媽拿了過來。
“你阿娘的手藝還不錯。”楚萱吃下一塊，稱讚了一句。那栗子糕甜糯香軟，很合她的口味。
晴若聽到這一句讚許，低頭笑了。自己的阿娘被誇，她很開心。她從來都知道自己和阿娘還有哥哥在府中的位置，她也從來只希望她們能夠平平安安，不敢奢求更多。
楚萱看着趙晴若低頭恭敬的模樣，再看看自己女兒大方端莊的姿態，心裏生出了些輕視和驕傲，不自覺又多吃了幾塊栗子糕。
傍晚，安南王趙崢結束了一天的練兵，回府來到住院和楚萱一塊兒用飯。
“王爺這一戰，準備得如何了？”桌上，楚萱夾起一筷子菜放到趙崢碗裏，柔柔地問道。
“如往常般，厲兵秣馬，嚴陣以待。”趙崢只簡單回了幾個字，便不在說話，只低頭用飯。
楚萱看着趙崢不願多說的樣子，突然覺得沒了食慾，放下了筷子。
她和趙崢雖然從小就相識，得他敬重。但這份敬重也只不過能讓她坐穩王妃的位子罷了。安南王府鎮守南域邊疆，歷代男丁皆出身疆場。趙崢尚武，性子又板直，不愛與她談論風月雪月，也不會和她說一些掏心窩子的話。她長於深閨，也不懂那些排兵佈陣，所以二人在一起時總沒什麼話可說。
趙崢也沒注意楚萱放下了筷子。他排了一天的步兵陣，累得很。楚萱在一旁憋着氣兒看着，突然想起今天齊媽向書房那邊打探出來的消息，便又拿起筷子，給趙崢夾菜，順便開口問道：
“聽說宮裏想接一位少爺或小姐過去？”
趙崢手中的筷子一頓，抬頭正色看向楚萱道：“王妃怎麼知道？”
楚萱看着趙崢嚴肅的臉有些生了怯意，卻還是繼續問道：“切身只想知道，王爺打算送誰去？”
“此事不急，押后再議。”趙崢回了一句，語氣有些冷。他繼續低頭吃飯，沒給楚萱問下去的機會。
楚萱垂下眼，不再追問。她其實能猜出趙崢的想法，但她希望趙崢能親自和她說。
趙辰如今是王府里唯一的子嗣，而能送去宮裏的，身份必定不能輕卑，那麼合適的人選便是她的晴薇了。
這樣的安排楚萱必然是不願意的。不過若是她能在戰前生下兒子，她的晴薇就不用去了，反而還可以藉此送走那個趙辰。
楚萱摸着自己的肚子，想着那郎中的話，暗暗勸自己安心。可摸着摸着，她卻突然感到小腹一陣絞痛。
楚萱還沒來得及喊出聲，便聽見身邊的侍女一聲驚呼。
“王妃見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