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枯萎凋零
似乎一切都在慢慢變好。
比如,B市的冬天比往年暖和了一些,到了十二月也不用把自己裹成一個臃腫的大粽子。
又比如,黎苗淼和任明生的感情狀況越來越好。
平安夜這天是任明生的二十歲生日,兩人浪漫地度過了平安夜和聖誕節,如膠似漆地乾脆連着幾天都沒回寢室。
十二月,阮誼和在打工的忙碌和複習的忙碌之中就這麼匆匆地度過了。雖然學校和家隔的遠,但她還是每周抽出兩天回家陪奶奶。
轉眼間就到了元旦節,B市裏的氣氛熱鬧而喜慶。
便利店裏工作變得有些忙,尤其是元旦節這天。好在這些日子有加工資,阮誼和也算是心理平衡了。
忙着忙着,就到了期末考試。學生們抱着“期末考完就是寒假”的美好憧憬,拼了命地熬夜複習。
寢室里,某個玩脫了的小女子哀嚎連連。
“啊!阮姐!這筆記我看了也看不懂啊!咋辦?”
阮誼和調侃:“要我說,你得怪小明,帶着你到處瘋。”
“切,我才不捨得怪我們家任哥哥呢,”黎苗淼一臉嬌羞:“我感覺認識他以後,世界都變美好了。”
“嘔。”阮誼和發出“黃牌警告”:“好好說話,別嗲聲嗲氣。”
“不嘛~”黎苗淼沉浸在嬌羞之中,托着腮花痴地說:“我以前覺得自己生活特別無聊,只能看找樂子,yy一下。直到碰到任哥哥,我才覺得生活鮮明起來,每天都不一樣,每天都很有朝氣。”
這話,倒是讓阮誼和有些共鳴:
“我跟你有一樣的感覺,我高三遇到言老師之前,一直覺得自己的生活像死灰一樣,甚至好幾次覺得活不下去,就因為生活環境太糟心了。後來沒去酒吧打工,生活環境才慢慢變好一點。”
黎苗淼認真地聽着,問:“我聽任哥哥說,你們以前在酒吧都吃過不少苦。到底是有多苦啊?”
阮誼和想了想,說:“我記得有一個客人當時想非禮我,我那時候脾氣沖,就滿口髒話破罵他,結果被他用煙頭在手臂上燙了個疤,現在還有痕迹沒消掉。”
煙頭燙在手臂上……
黎苗淼倒吸一口涼氣:“那你以前的生活確實太糟糕了。”
“不聊天了,快複習吧,”阮誼和換了話題:“你剛剛哪裏沒看懂來着,我給你講。”
兩人進入複習正題,寢室里一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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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試周到來。
第一場就是考英語。
考完以後,由於今年出卷難度又增加了,不少人愁眉苦臉地走出考場。當然,那些嚷嚷着“完了完了,我肯定要掛科了”的學生,其實往往都考的還不錯,甚至可以說考得很好。
阮誼和在做聽力題時有點跟不上,注意力總是不能集中,一連有好幾題都沒聽清,最後亂選了答案。
考完試,興緻缺缺地走到食堂去買午飯,同樣低沉的還有黎苗淼同學——她這學期沉迷於談戀愛,都不知多久沒碰書本了,要不是天生聰明,還真的可能會掛科。
阮誼和與黎苗淼靜默無言地埋頭扒飯,餐盤中的菜肴皆食之無味。
吃着吃着,黎苗淼放下筷子,狐疑地問:
“阮姐,我怎麼感覺你今天格外低沉啊,是不是有別的心事?”
阮誼和微微蹙眉:“今天早上,我奶奶給我打電話了。”
黎苗淼關切地問:“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有,”阮誼和的語氣也很低沉:“但是,我奶奶平時怕打擾我上課,一般都是晚上九點鐘以後才給我打電話的。今天早上突然打電話,我感覺有點奇怪。而且……奶奶跟我聊了將近半個小時的電話,這也很反常。聊天內容還是平時那些天天說的話題……總之,我好像一直有點不放心。”
黎苗淼安慰她:“你也別太憂慮了,可能就是你奶奶想你了吧。”
“嗯,也許。”阮誼和繼續默默吃飯,過了一會兒又問:“咱們是不是這周考完就可以放假了?”
“對啊,我連回T市的高鐵票都買好了。”黎苗淼說:“反正過幾天你就能回家一直陪你奶奶了,這幾天還是專心考試吧,不要想太多了。”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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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考試周,阮誼和每天都神經緊繃,又擔心奶奶,又擔心成績。
每天一大早起床就給奶奶打電話,每天晚上睡前又要打一通電話——其實也沒什麼特別想說的話,只是聽到奶奶的聲音才會覺得安心些。
萬千學子“千呼萬喚始出來”的寒假終於到了。
不巧的是,天氣也開始變惡劣了。
明明之前還一直是暖暖的冬天,最近不知怎麼的,冬雨綿綿,每天淅淅瀝瀝地下雨,整個天空就沒有晴朗過,陰鬱而灰暗。
黎苗淼在微信上跟阮誼和吐槽,說本來還準備回T市和以前的姐妹們一起瘋玩,結果這破天氣讓她們的計劃全泡湯了。
阮誼和倒沒太關注天氣如何,畢竟她的假期大多數是宅在家裏陪奶奶,或者打工兼職。
假期收銀工作依舊忙,阮誼和站在收銀台,把顧客們購買的成堆的物件一樣一樣地掃描,手都快要斷掉。
工作期間,手機是關機的。
等到這天黃昏,下了班,打開手機,才看到有十個來自鄰居大叔的未接電話。
整整十個……
阮誼和心裏咯噔一下,手指顫動着給鄰居大叔回撥。
“阿和,你現在在哪?”
“我剛剛下班,是…是奶奶她……出什麼事了嗎?”
……
後面鄰居大叔在電話里說的話,讓阮誼和幾乎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那一瞬間險些暈倒在地。
她在趕往醫院的途中,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在一場夢境裏。
可事實告訴她,不是。
事實是那安詳躺着的、白髮蒼蒼的老人,真的,永遠離她而去了。
醫院的藥水味令她想嘔吐,阮誼和甩開醫生的手跑到衛生間就是一陣乾嘔,嘔到她感覺整個胃都被掏空了,才在水龍頭下草草漱了口,扶着牆面步履發虛地走回那張床邊。
聽醫生說,是病人實在撐不住身體的疼痛了。
聽醫生說,看這情形應該是強撐了很久了。
聽醫生說,是吞了安眠藥自殺的。
醫生的嘴好像還在一張一合著,滔滔不絕地說著什麼,夾雜那些着她聽不懂的專業醫學名詞。
但她眼前已經模糊到什麼都看不清了,臉上被淚水淌濕得一塌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