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資質愚鈍
像是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當前的處境,蔣欽舟信誓旦旦,決心要去做些什麼。
可是,跟在小娃兒身旁這麼久,她算是也意識到了自己始終離不開當事人視線之外的這麼一個設定。
如同兩人之間牽連着一道無形的絲線,一方是生,一方是死。只有生的那一方在極度虛弱以後,靈魂狀態的那一方才有可能醒來,主持局面。
夜幕初沉,上方繁星點綴起人間的縷縷幽光。咋一看去,有如螢火般不甚細碎。遠處,那高聳入雲的占星閣上,此刻燈火通明。
自那一日有星雲復活后,欽天監的術士俱是神情警戒,每個日夜都有專人在其盤守。
他們萬分戒備,如臨大敵。就怕那新生星雲所守護的對象一個興緻所起,將本身在天上安然無恙的帝王星給拽下來取而代之。
只不過,那星雲圍繞的正主似乎並沒有問鼎江山的打算。它甚至連動也不想動,只在一個位置不甚明確的地方安然苟且。
總之,自那一日復活,就再也沒有激起任何動靜來。這對期待它燥點什麼事情的人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打擊,因為這個星雲的誕生,本來就來歷不明。
換一句話來說,便是用秘法從別的時空悄悄偷取來的。廢了那麼大勁請來的大神,如今卻被告知不願去淌任何渾水,那人自然不願。於是寧肯拼了老命,頂着魂飛魄散的可能,也一定要多多刺激那位問鼎天下的決心。
今夜,照例有方士前來查看那星雲有無變化。他的眼神中透着狂熱與追隨,多少年了,多少年沒有生出這般壯觀華麗的星雲,也不枉他費盡心思將其引來。
可如今它怎麼能夠依然如此淡定?果然能稱一聲貴星者都是定力非凡之輩么?又是一夜沒什麼進展的佈局。眼見黎明將至,寒月歸隱,那人強忍怒意,拂袖離去。
小娃娃依舊過着她那水深火熱的日子,蔣欽舟看得無趣,但也沒之奈何。只好整日就着她的視線,將那些沿途不曾引人關注的景色攬收於心。
這是一個想必所有設施齊全,耗費無數財力物力所建造出來的宮院,而她所待着的應該是後院。
宮妃的庭院,向來不缺花花草草,也不缺侍弄花花草草的宮人。
根據她上輩子看電視劇以及其他史書資料來看,這個世界絕對不是她印象中極力排查的任何一個朝代。
這個世界等級之森嚴,絕對堪稱變態級別,單一個皇帝的後院就能窺見其中一二。
如果皇后沒有身育孩子,那麼後宮任何一個妃子若不小心誕下嬰兒的話,必然會受到最嚴厲的懲處。
對於一個母親來說,最嚴厲的懲處無疑是取那新生嬰兒的性命。可也有特例,那位小欽舟的生母家世顯赫,新皇權力暫未收攏。於是兩方對此只能各退一步,顏氏喝了啞葯,孩子歸給皇后領養。
局勢十分不妙,因為是擠在權臣與皇帝的夾縫中活着,她的出身就決定了會惹得皇帝不高興。
對他來說,不按祖制出生的孩子,是不可能獲得先主的庇護。這背德下的產物,興許活不過成年那天。
皇帝如此一想,索性遷就了皇后提出來的建議,只賜了她的名卻沒有給其姓,因為他總認為,這孩子必須活不過成年。
聖上一言便是天旨,皇后見其對她沒什麼感情,於是越發肆無忌憚。以至於蔣欽舟總能時時從那軀殼中醒來,為她擋邪避災。
大庭院向來不缺捧高踩低的奴才,見主子不喜,那便會怠慢行事,不跟着磋磨已經算是有些良知。
這天,剛下午學,皇后以考較學業為由進行刁難。天分平庸的小欽舟自然答不上來,於是關進了皇后親自為其設置的小禪房閉門思過去了。
禪房冷清,再加上所燃熏香甚異,那娃娃粒米未沾地又待過一夜,即使身子再好,也承受不住一而再三的磋磨,於是果斷病倒。
蔣欽舟只覺身上揣了十七八個火球,腦子被燒得迷迷糊糊,只依稀聽得兩人說話聲。原來她病重的消息不甚走漏,皇帝沒有辦法搪塞過去,只能前來看望一下。
到底是他的孩子,皇帝曾經也是給過期待的。可這孩子過於蠢笨,如今年齡六歲依然不會呼父喚母,課業也是慘不忍睹,總之印象極差。
難為這皇帝有心了,竟是單獨為刺激她前來。也不知道是否是在前殿憋了一肚子氣,跑她這裏來撒野,蔣欽舟忍不住猜測着,腦子還是一團懵。
按他的話來說:“我周室孩子是為天下王者,能行任何事唯獨不能平庸,何況蠢笨?”
平庸,蠢笨。生於皇室,這無疑被蓋上了無能的戳章,絕了奪鼎江山的資格。所以,當這話被傳開以後,小欽舟絕對不死也會掉層皮。唉,這孩子有點倒霉,與她曾經何其相似。蔣欽舟任自己陷在迷迷糊糊中,神思明顯遊離於軀體之外。
印象里一直有一位穿着素色衣裳的女子,她總是默默躲藏在高牆深柱背後,不時探出身影,愛憐地望着匆忙走過的孩子,直到很遠。“母親!”蔣欽舟心中一軟,脫口而出的稱呼低不可聞,卻叫侍立在一旁的宮女,肩頭一震...
欽元了悟地看着上方那無動於衷的星雲忽然緩緩動了一動,不慎露出維護在其中的貴星模樣。雖然只一閃而過,但那份能與太陽爭輝的耀亮,足夠叫他淡定不能。“哈哈,原來你也是個有心的,我當你是無欲無求的木頭人呢。原來你也會心痛,哈哈,好!好!”那人撫掌大樂。
半晌,他掩着鬍鬚望天長嘆道:“你還是不願意歸整嗎?為什麼,這天下明明就是...“師叔在說什麼?”
“!”
“你怎麼不聲不響地就跑來了,差點沒嚇死師叔我!”欽元趕緊順了順胸膛的戾氣,頗有些抱怨地開口道。
“我觀師叔隱隱有走火入魔之傾向,是以不假思索用了清音訣,還望師叔原諒小侄冒失。”欽遠面容清俊,再加上面上掛着和煦的笑意,一點也不需要偽裝窘迫。
上位者的氣息在他周圍縈繞,無端把那位傴僂着腰的老者襯得猥瑣瑟縮。彷彿他說出口的任何一句話,皆是正義。
老者眼中閃過顧及,於是哈哈一笑假裝不在意地開口說道:“沒事沒事,畢竟關心則亂。只是你這麼晚要出門是去哪?”
“有舊友托我一敘,未免他人久候,小侄這就先行一步了。”欽遠告罪之後,帶着他也說不清楚的雜緒,飄然離去。
“哼,還舊友一敘,我呸!八成是會哪個小情人去了!”
“仗着身份,長得好看,恬不知恥!”欽元默默腹誹,面上一派風輕雲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