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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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就這樣一起開心的吃過了午餐，還陪着她到醫院旁邊的草地散散步，醫生也說她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她也一直抱怨着，原來當病人住院竟然是這麼悶的事情，我笑着回她，這樣她以後就不敢再做傻事了。
「對了，小祈，那你不就跟着我一起請假了這麼多天？不要緊嗎？」
我一聽，聳了聳肩，「大不了就被開除吧，反正我也做得夠久了。」
「你在說什麼啊？你怎麼會被開除？還有我在啊！而且你……也離不開那裏吧？」
「恩寧……我想我……已經有辦法不再依賴那裏了。」依賴那裏給着我一個渺茫的希望生存，我好像漸漸的想通什麼了。
「小祈……」
「你——知道他的墓嗎？我想我該……去面對了。」說著，眼睛又泛紅了，我以為我應該夠勇敢說出這句話，不過竟然還是這麼的想哭，彷佛那種痛又回來了一般，刺痛了我的雙眼，刺痛了所有的感官……
「你怎麼這麼突然？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恩寧擔心的問，看來她真的被我突然的說詞給嚇到了。因為過去的我逃避逃成這樣，的確，不像我了。
「沒……沒發生什麼事，只是，快沒有力氣等下去了，我想要從某束縛里解脫，不想要再這樣子了。」
恩寧用着那種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我才好的眼神看着我，我淺淺地一笑，「不要那個臉嘛……你應該要替我高興才對呀！好了，那麼你知道在哪嗎？」
恩寧別過了臉，說道，「你忘啦？他的告別式我陪着你一起都沒去啊。而且……他的朋友我也不認識，對不起，小祈。」
我搖了搖頭，「沒關係……」
後來，我送恩寧回病房之後，就先走了。
滿滿的躁鬱感，纏繞在整個胸口上，有一種想發泄，卻怎樣也發泄不掉的情緒。
才發現，這個城市，竟然已經被我漠視好久好久了。
我總是沉浸在那樣的傷痛中，每天什麼都不在乎的過着……如果，如果他還在的話，會希望我這樣嗎？
「對了，我連你的家人……都還沒見過呢。」竟然到現在，我才發現這點……我不是……已經很了解你了嗎？
過去的我們交往，到底……到底都做了些什麼？怎麼我現在才發現，我們從沒讓對方更了解自己過？
那又為什麼——還能愛的這麼深刻？
過去的我，總是特別過分的依賴着他——每天睡醒一定要看到他的臉，還沒住在一起的時候，則是一睡醒一定要聽到他的聲音。
除了這些，還有沒看見他回來，我就怎樣也睡不着……我知道他總是體諒着我這種不安全感，卻依然溫柔，有的時候他必須要在外地過夜的時候，還會打電話來哄我直到我睡着為止……
我們，到底都做了什麼？
除了一起生活一起為彼此的未來互相築夢之外，為什麼我們從沒想去了解對方的過去？
每個禮拜天我們總是像小夫妻一樣一起去賣場採購生活必需品，一起運動散步，一起……這樣幾乎黏在一起的我們，到底都做了什麼?!
頭，有點暈眩。
才發現自己一個不小心竟然掉入了鑽牛角尖的漩渦之中。
「我們到底都做了什麼，為什麼明明沒什麼，卻感覺回憶一張一張的全擠在城市的每個角落呢？」
為什麼明明想要接受你已經死了的事實，我卻開始又歇斯底里了呢？什麼時候……什麼時候你才能……讓我好好呼吸一下，自由呢？
「放過自己吧。」
忽然，一個聲音從我身後傳來，轉過頭，看見了一名大約三十多歲的男子，她邊抽着煙邊悠悠的說道。
我一愣，還反應不過來，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對着我說話。
「你深愛的另一半不在了，對吧？」
「……」心一抽，我沒有說話。
「看你那樣子我就知道了，跟我五年前的時候一樣。我老婆，五年前，被車撞死了……跟着肚子裏的小孩一起。」他淡淡的說，但表情卻充滿了釋懷的感覺。
「我花了兩年的時間，才想開，花了兩年的時間，不停的割腕自殺，不停的自殘上癮……幾乎，快要跟社會脫節了。」當他這麼一說，我才注意到他那稍微露出袖口外的手腕，竟充滿了無數道的傷痕，我愣着，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不過他卻一眼知道我的事情，也讓我有些嚇到。
「但是，後來我朋友硬是把我拖來看精神科接受治療之後，某一次，某一次醫生跟我說了這麼一句話，我才想通的，他問我……打算什麼時候才要放過自己？」
放過……自己？
「你一直想要從過去解脫對吧？從那不斷日日夜夜糾纏着你的哀傷中解脫……可是，能這麼做到的人，真的只有你自己。你得……試着把你愛的那個人，把他看成一個過去，才能真的自由。」
他這麼說著，而我不自覺地，竟然已經淚流滿面了。
在一個陌生人面前，我哭的不能自己。
把他……看成一個過去？
後來，他一直站在我旁邊，直到我哭到完全發泄了，才遞給我幾張面紙。
我用力擤了好幾張之後，才突然覺得自己這樣有點糗……
「不好意思……」
「喏，這是我的名片，想找人聊的時候……我可以陪你。放心，我今天只是來探望朋友的，我的病已經完全痊癒了。」才發現，他的笑容，竟帶着一股淡淡的哀傷。
我想我懂那是什麼，第一次的，我好像碰到了一個真的懂自己的人一般，真的是同類一般的人……莫名的，感動。
那天回去之後，我反覆的看了他的名片好久，他是一個銀行行員……想起了他之前的經歷，我想這份工作是他好不容易不再對過去悲傷，重新站起來之後的一份工作吧。
洗完澡之後，忽然的……我對自己此刻腦海竟然開始想着別人，而感到害怕。
在我想要下定決心，面對他的死，面對這一切之後，在這個時間點上出現的這個人，代表什麼意思？
我不敢再去想其中的意義，我不想再讓自己陷入那種，彷佛命中注定般的戲劇情緒……
只是覺得太巧了，真的。
邊擦着頭髮，我又再度拿起那張名片……最後用力一捏，把它丟進了旁邊的垃圾桶里。
「不要，不要……我不想要這樣……」這樣感覺好像我就得真的……真的忘了你……
我更不想為了填補過分空虛的寂寞，而特意的去打這通電話，我相信，對方肯定也只是因為寂寞，才會這麼做的。
因為我能懂，他那份跟我一樣的心情。
所以我不要，我不要自己談一個為愛而愛的感情，我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再談感情。
「我不是……已經失去那個能力了嗎？」
失去了，早在一年半前就失去了。
早就忘了，什麼是甜蜜，什麼親吻，什麼是……溫暖了。
只記得回憶，而當初的感覺卻在我回神的時候，悄悄的從我的記憶中消失了。
「我何嘗不想……放過自己呢？只是每當夜深了，一個人躺在床上了，回憶又會開始折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