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責罰
一行人到了李氏的楓晚居,就看到鄒氏已經在裏面,中氣十足地在跟李氏理論。
這事情的起因李氏不想追究,況且薑蓉打人是事實,她自然不會包庇,只得好言相勸:“不如這樣,前日子弟妹不是覺得我娘家兄弟送來的一對嵌寶石雙龍紋手鐲很是別緻么,不如今日就送予妹妹當做賠罪,如何?”
李氏娘家是江南有名的大富,祖輩上一直經商,到了李氏父親那一代才勉強捐了一個小官,所以別的沒有,銀子有的是。
不過要說銀子,鄒氏的娘家可一點不比李氏的少。鄒氏的娘家是西北大戶,專做西域的皮貨生意,在大齊也是出了名的。
如今女兒這般受委屈,哪裏會肯就這麼算了的,就見她哼了一聲,說:“你不用拿你那幾個臭錢收買我,如今五丫頭打了六丫頭,我沒直接鬧到老太太那裏,就是要你給個說法。”
姜菀在一旁看着,不知道鄒氏是想要做什麼。
兩個精明的女人幾番討價還價之後,這才商定,除了賠錢之外,薑蓉得向姜荌道歉,且為了讓薑蓉修身養性,薑蓉要跟着小菀去玉溪庵一起吃齋念佛一個月。
得到這個懲罰結果,姜菀不禁想翻白眼,敢情這不是在懲罰她么?
這件事後來還是沒瞞得過老太太,午睡醒后老太太便知道了。
“老二家的也該是有點主母樣子了,還有這六丫頭實在不像話,你待會兒去告訴老三家的,讓六丫頭也跟着一起去,胡鬧過頭了。”
崔嬤嬤點點頭,立馬應下,見老主人還是眉頭深鎖,只得說:“老太太,您也別太憂心了,兩個姐兒雖然有些鬧騰,但好在年歲還小,心地也是純良的,更何況您還有小菀。”
聽到崔嬤嬤提起自己最愛的孫女,老太太的面色稍霽,“這丫頭有着一副玲瓏心肝,只可惜是個女子。”
但緊接着姜老太太又說:“不過女子也好,至少不用承擔太多,煦哥兒當年的擔子就是太重了,所以才……”
想到自己英年早逝的大兒子,老太太又是好一陣悲傷,這下就連崔嬤嬤也不敢勸了,只得跟着一起哭。見崔嬤嬤哭得比自己還傷心,老太太倒是笑了,用手絹擦擦眼淚,說:“瞧你,這幾十年來愛掉眼淚的毛病還是改不過來。”
“在奴才眼裏,姑娘也還是一如往昔。”
兩位歷經幾十年風雨的老人相視一笑,似乎都從各自略顯渾濁的眼睛裏,看到了自己年輕時的模樣。
農曆十一月初八,在鄒氏的帶領下,府中的四位姑娘紛紛坐上了馬車,進香結束后,四位姑娘都留在了玉溪庵。
李氏的意思是,姜蔻作為姐姐,卻任憑兩個妹妹當眾打鬧,所以見老太太懲罰薑蓉跟姜荌,乾脆連她也一起懲罰了。
姜菀對此有些無奈,卻也沒辦法,只得感嘆這難得悠哉的一個月,似乎都要不那麼悠哉了。
自從十年前姜大老爺與姜大夫人雙雙去世,老太太把長明燈放置在玉溪庵內,姜菀每年都會來小住一段時間。為此玉溪庵一直都保留了一個小院子給她們。
“姜姐姐,您今年可比往年晚了些許日子!”
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尼姑,等着把其他三個女孩都安頓好了,這才是偷偷摸到姜菀的廂房裏,小聲地說。
姜菀笑着說:“前些日子祖母大病了一場,所以才推遲了上山的日子。”說完,見小丫頭仍舊眨吧着大眼睛看着自己,她一陣好笑,只得示意銀燭。
銀燭跟着姜菀許多年了,自然認識這小尼姑,快速拿了一包鼓鼓的東西,遞到了她的手上:“小玉,當心門牙再被酸掉了!”
小玉便是這小尼姑的名字,她還在襁褓中的時候,就被遺棄在玉峰山上,被玉溪庵的了月師太從小帶在身邊,如今已經是九年了。
對此,小玉滿不在乎,眼饞地舔了舔,感受到了久違的美味,這才是小心翼翼地包好收起來。
一旁的銀燭見小玉這麼寶貝這糖葫蘆,笑着嗔怪:“出家人不得要守清規戒律,小心師太知道了,罰你!”
小玉卻不在乎,撅着小嘴巴,說:“銀燭姐姐,我師父說了我如今正是要長個兒的時候,喜歡吃什麼就得多吃點,不然要是將來……”小玉黑溜溜的眼珠子直往銀燭身上瞟,不說話。
氣得銀燭就想把那糖葫蘆給奪回來。
銀燭五官生的甚是不錯,只可惜矮了點,雖也不失嬌俏可人,只是如今被個小丫頭這般戲謔,她哪裏不惱。
小玉見此,立馬丟下一句:“姜姐姐,師父這幾日心情可不是很好!”就跑了。
姜菀無奈地搖搖頭。
晚飯過後,打發了突然跟自己親近的薑蓉,姜菀這才匆匆出門。玉溪庵的地形她已經熟門熟路,拐過一片竹林,果然就見一個老尼打扮的中年女子,在竹林的正中央,迎着寒風正經危坐正念着經。
姜菀也不想打斷她,在一旁的石桌旁給自己沏了一杯茶,待大半杯茶下了肚,這才聽到耳邊幽幽的聲音。
“丫頭,一年不見,倒是胖了不少。”
姜菀聞言,放下茶杯,緩緩道:“師太一年不見,也是蒼老許多。”
那了月師太見此也不生氣,慢悠悠地從蒲團上起來,接過姜菀遞過來的茶杯抿了一口,又是說:“姜老夫人這回病得很嚴重?”
這十年姜老太太帶着姜菀到玉溪庵小住,早已是慣例。
姜菀一臉茫然地搖搖頭:“祖母是老毛病了,本就要想開些才好過活,可她心思重,這次發病所以才來勢洶洶。”
“你給老太太施針了?”
了月師太又是一問。
姜菀黛眉微皺搖搖頭。
老太太得的是風濕性心臟病合併糖尿病,前世她雖主修的便是心臟,只是修的是心胸肺外科,這針灸治療心臟病,她也是後來在姜家藏書閣里偶然翻到的,沒有實戰經驗,她不敢隨意施針。
見此,了月真人無不遺憾地搖頭,道:“想當年姜老太爺被稱為再世華佗,一手銀針點穴不知救活了多少人,你爹也算是個人才,只可惜你爹死了,你三叔連你爹十分之一都及不上,看來這姜家的醫術要失傳了。”
了月師太出家前也是對醫術有所涉獵,後來姜老太太每年來玉溪庵小住,兩人成了朋友,老太太的遺憾,她一直知道。
姜菀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只得轉移話題,“我上山的時候,看到對面的廣安寺難得如此清凈,怕是有什麼大人物又要來禮佛了吧!”
廣安寺與玉溪庵,一個和尚廟,一個尼姑庵,隔着一座小山遙遙相望,玉溪庵雖然不差,但是比起廣安寺是不能望其項背的,所以姜菀才這麼問。
“丫頭觀察力倒是不錯。”了月擱下茶杯,說:“這冬天太冷,一場大雪讓北地臨潢府準備投降了,病了那麼多天的老太后也好了,幾個皇子說要來還願,聽說要在裏面吃齋念佛一個月,可忙壞了智安那小沙彌。”
智安其實不應該稱呼為小沙彌,外界都稱呼他做智安大師,只是這論資排輩,了月足足比他高了兩輩,這稱呼從她的嘴巴里出來,倒也是沒什麼錯。
只是聽起來總歸有點搞笑,姜菀扯了扯嘴角,沒有笑出來。
“行了,這頭風大,咱們進屋去。”一邊說著,了月師太便一邊往裏面走:“這次你來比去年晚了大半個月,可苦了我的小白,都上吐下瀉好幾天了。”
說著,兩人就已經進了梅林的小茅屋裏,就見一個通體白毛的小土狗,耷拉個腦袋,口唇生瘡長膿,就連那流下的眼淚也是膿水,煞是可憐。
姜菀過去仔細查看了一番才問:“你給它吃了什麼?”
了月師太見此,暗自吐了吐舌頭,說:“前幾日山下的村民有得了風寒之症,我下了好幾味葯也總不見好……”
“所以你就乾脆天寒地凍地把小白趕到屋外,讓它也凍一凍,好對症下藥試試?”
不等了月說完,姜菀就接口下去。
實在是這些年,死於了月師太手下的小動物已經不煩枚舉。
第一次得知這件事情的時候,姜菀還很是震驚,直到了月很不在乎地說:“所謂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些枉死的小動物若知道它們是為什麼而死,佛祖定會憐憫它們,讓它們來生免受畜道之苦。”
現在姜菀差不多已經免疫了。
“你就說你能不能治吧!”
了月師太年紀一大把,論輩分,無論是廣安寺的智安大師還是這玉溪庵的靜慧師太都要尊稱她一聲師叔祖,卻無一絲該有的沉穩。
姜菀想了想,說:“這該不是普通的風寒,是狗瘟。”
“狗瘟!”
了月驚呼。
“正是。”
姜菀肯定地指出:“你看小白流淚、眼瞼發紅、眼睛裏流出來的東西都是濃稠的,還有流出來的鼻涕也是濃稠狀的,剛剛你又說它上吐下瀉好幾天了,可不是狗瘟的典型癥狀?”
話音剛落,一旁一直精神懨懨的小白嗚嗚得慘叫了兩聲,似乎是在贊同姜菀的判斷,又似乎是在抗議了月對自己的惡行。
了月一聽,響亮地一拍腦門,“可不是,你說我還真是……”開了副藥方,給小白灌下去待小白睡了,兩人又是閑聊了一陣,見天色實在晚了,姜菀就告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