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大丫鬟
這位姓董的大夫乃是南亭巷那邊，濟草堂裏頭算是醫術了得的醫師，往常幾乎從未出門替人診斷過，都是四方病客絡繹不絕的排着長龍去那葯堂里求治。去早了若是拿不出開藥的銀子，那是白費了功夫，去晚了卻是人家沒有看病的時間，便是有銀子也是無用，如此一來二去，要想尋求這位董大夫的妙手回春之術，着實是難上加難。
所以像今兒個這樣竟然能讓他這位主兒親自出山登門拜訪的情況，更是難於上青天。
走在前面的小丫鬟也不說話，但卻是忍不住好奇的回頭，偷偷看了這位名氣很大的董大夫幾眼。
今日出門只是穿了件尋常布衣服飾的董大夫對此倒是見怪不怪，畢竟這些事情也是經歷得委實有些數不過來了。記得有一回他憑藉著不凡醫術治好了某位貴人一直以來困擾許久的難言之症，喜得家中那幾位小妾竟是不顧身份不顧場合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沖將上來，團團將他拖住，弄得他那身花了重金叫人特別裁剪的衣錦下圍到處都是口水或涕淚或胭脂粉或指甲刮痕，氣得他忙又另開了副方子偷偷塞給那貴人，以助他斬妖除魔一飛升天。
至此之後，倒也就不太講究這些衣着之事，只不過今日這身打扮卻又是特意為之。
顧家這些年在壺溪口的名氣已是越做越大，海上的、陸上的那些買賣也是越做越好，以至於已經開始有聲音說這顧家若是以這樣的勢頭髮展下去，再過個幾年的光景，怕是要擠掉那於家，成為屏東這帶第二大商號了。所以他是決決不可能拒絕或者是得罪正蒸蒸日上的顧家，更何況今兒個邀請他過來的人乃是被外人稱道為顧家主龍骨般存在的顧老夫人。
所以來之前他就已經差人打聽過了，這老夫人寡情寡淡，不喜招搖。如此一來，他這才挑選了一件看似普通卻是做工細緻的衣服，不管怎麼說，老人家嘛，看人的眼光當是應該細緻入微的，若是入了眼，以後也就多了條路，對他日後的長遠發展倒是有幫助的。
如今進了府上，一路悄然走來，所見都是些充滿了古色古香的東西，這樣也就與他來時所猜想的便都差不多一一吻合了，如此的話，只要待他見了老夫人之後，以醫術之道贏得相互的信任，屆時也就算是達到了他此行的目的了。
當然了，此外還有一個更迫在眉睫的事情。
若是能將其談妥當了，也就無後顧之憂了。
想到這裏，董大夫不由得鬆了口氣，剛才在馬車上的擔憂也慢慢的隨之消失。
至少以他的醫術來看，現在多半是十拿九穩了。
然而董大夫卻是沒有注意到前面帶路的小丫鬟，剛才回頭看了他幾眼之後，卻是並沒有表現出他以為的那種久仰已久今日一見果真是三生有幸的榮幸之色，反而是不知為何的，竟是莫名的抿着嘴笑了笑，口中更是小聲的嘀咕了一句：“還以為有多難請呢，原來又是一個被老夫人拿房契嚇過來的主兒，哼！早知是這樣，也就不跟蘭香那妮子打賭了！”
說完，氣鼓鼓的加快了腳步。
倒是難為了後面什麼都不知道的董大夫，只能是兩手扶着腰間的木箱子，快步跟了上去。
……
……
此時，大房這邊的丫鬟們已是都來到了這廊亭里，恭恭敬敬的站着，等着那邊的婦人，也就是大夫人發話。裏頭總有幾個嘴皮子守不住的，尤其是剛才在廂房裏面不過是接了二公子送的些許小禮，便是被罵了一通，可是委屈極了，所以這會兒多少又有點擔憂大夫人說她們不中用，竟是連個風鈴都取不下來，然後又挨罵一頓，那今兒可真就從頭到腳倒霉了一遍。
於是趁着大夫人與宋媽媽在那邊看着那風鈴的當口，金環輕輕的用胳膊肘碰了一下站在旁邊正發愣的紅秀，極其小聲的問了一句：“你剛才過去通報，可是被罵了？”
紅秀小心翼翼的看了那邊一眼，見並沒有注意到這邊，這才點了點頭。
真是怕什麼偏偏就是來什麼，金環一臉登時變得死氣沉沉，低下頭去，做好了挨罵的心理準備。也是剛好湊巧，就在她還在心裏頭念叨着——既然大夫人已經對紅秀髮了火，這次應該不會再發火了，恩……哪怕就算是真的生了氣應該也不會如之前那般咄咄逼人了吧……
耳邊便是響起了她的名字！
她猛然一驚，立馬抬起頭來，卻是瞧見大夫人正看着她！
“奴婢在！”
她趕忙應了一句，跑了過去。
大夫人卻是又轉頭過去，看着那做工精美的風鈴，伸手撥了一下，登時發出了悅耳叮零聲。
她不由笑了笑：“且去一趟老夫人那兒，通告一下，就說不知是哪個無趣的傢伙玩鬧，竟是將去年壽辰錢夫人送給老夫人做為賀禮的那串風鈴，系在了樑柱之上，卻是怎麼也取不下，還請問老夫人如何定奪？”
金環在心中一字一句的牢牢記下，便退了下去。
一旁的宋媽媽卻是笑而不語，之前她便早就想到這層意思，要不然真當這些個丫鬟們都沒長眼睛？進進出出的難道連個風鈴也是發現不了？只不過當時想是想到了，只是沒料到這串風鈴竟是顧老夫人的生辰賀禮，如此一來，這也難怪丫頭們都不敢做聲了，怕是都擔心這一說話惹禍上身吧？
想到這一出，她不由得看了看站在那邊默不作聲的丫鬟們。剛好大丫鬟紅秀也是無意之中斜眼瞧了一下這邊，兩人便是在這麼無聲之中對視了一眼，然後大丫鬟迅速低下頭，而宋媽媽卻是莫名的浮起了一絲淺笑。
想不到這丫頭竟是差點連我也給騙過去了。
這顧府……
果真是卧虎藏龍啊……
宋媽媽笑了笑，又轉頭看向身邊的婦人，暗暗搖了搖頭，心道不過如此一件小事，卻是被四丫頭這般大張旗鼓的通報過去，也難怪之前這四丫頭竟是為了顧二小子那事一氣之下竟是全權將家中大事一併推了出去，直接甩給了本就年事已高不怎麼照管家中瑣事但卻處處偏袒孫兒孫女的顧老夫人，後來更是見府上眾人無人替其說話，索性耍起了性子，搬到靜修廳這邊來吃齋念佛，說是不再多管閑事，實則還不就是想看看這顧府大院沒了她這大夫人，如何能不雞飛狗跳？
着實有點沉不住氣啊……
她輕輕的嘆了口氣。
卻是盤算着應該怎麼將這盤棋再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