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良木可期

沉璧一臉淡極看她，目光很是遼遠，“希望你來日一如今日之初。”

芍煙雞皮疙瘩掉了滿地，忍不住道：“你能不能好好說人話，又不是情感作家，時時刻刻說這些文縐縐的肉麻話作什麼。”於取捨之道，她素來利落簡單，想要的就去得到，盡了全力還不如願，那就背身洒脫離去。故而平常也就最厭惡那些什麼“你若盛開，清風徐來。”之類在她看來是無病呻吟的心靈雞湯。

但偏偏，沉璧看來是散播心靈雞湯的箇中好手。

沉璧靜靜看她。這回是真正無語了。卻施以“你也無可救藥”悲觀憐憫眼神。

芍煙心中翻個白眼，“還是來說說這棵樹？既然有樹葉向左長的，那必然就有全部往右邊生長的？”

沉璧復抬目，“左長的是公樹，右長的是母樹。公樹可以祈願，但附近一但出現母樹，這樹就變得平常起來。上古時，這樹全是成雙成對出現。而凡人自從了解公樹價值后，為了滿足自身願望，出現公樹的地方，往往絕容不得母樹出現。經年累月下來，所有母樹都已消失。這樹也就成了名副其實的相思樹。”說完拍了拍樹身，若有感慨，“一場天劫之後，這株，是世間唯一僅存的相思樹了。”

芍煙亦有感觸，就算她再是個大俗人。真正了解這樹來歷，亦免不了憐惜。

她望向沉璧，“這株樹與月靈花一樣，都是世間唯一絕品，所以才被你收集起來，藉由兩隻靈獸保護着存在？”藉由往日所看的大量玄幻仙俠，她大致估摸出來。

沉璧不言。芍煙卻已明了他的答案。

再看了看高大樹身，芍煙犯了選擇困難症，“我住的地方根本容不下一棵樹啊!”可以說，這棵樹比之前的月靈花讓她更加難以選擇。

沉璧抬袖，芍煙沒見他如何動作，那樹瞬間歸作種子，被他拋了過來，“小白與小黃都是聚靈獸，只是不同形態而已。它們身體可以吸取靈力轉化供應給種子。而且，它們也不需要吃食東西。不會掉毛能自行潔凈身體。你只要在閑暇時候，多帶出去青山綠水之地即可。”

芍煙尬笑，沉璧看似不通人情事故，卻往往能從本質道明人之所想。她之前對於二獸的嫌棄，不知何時已經被他看得分明。

她將種子喂入蹲伏在肩頭的松鼠口中。松鼠，嗯，也就是沉璧口中的小黃，乖乖重新將種子含入口腔側旁的囊袋裏。芍煙拍了拍松鼠鼓囊囊的腮，“我可以重新給它取個名字么？”

沉璧轉身將落選的小白狐招來掌心，“從此後你就是它的主人。”言下，就是可以隨便取名了。

芍煙拍了拍松鼠的頭，隨意脫口而出，“那就叫木罡吧！”

沉璧身形僵了僵，忽然目灼寒光看向芍煙。芍煙一臉莫名其妙，“怎麼了？”沉璧將她周身打量，似乎在確定什麼，最後平淡移轉。

倒是意外得了新名字的松鼠興奮在芍煙肩頭蹦躂不已。芍煙斜目看它時，它正朝勾掛在沉璧腰間的小白狐調皮吐出紅舌頭。小白狐朝它示威揮出一爪，卻突然被沉璧從腰帶上解下，往芍煙身上丟來，“這東西暫時寄養在你這裏。”

作為交換對價，芍煙從絲綢袋子裏取出十九根鳳凰尾羽交給沉璧。沉璧得了東西卻沒有她想像中那般愛護，甚至直接像處理垃圾一般，在掌心碾轉兩下，價值過萬的尾羽就在他掌中化作黑色粉未消失在空氣里。

芍煙殷勤將門打開，“你可以走了。”立在門邊巧笑倩兮。

沉璧卻仍舊坐在單人沙發上，目光如雪如霜看她。

芍煙被盯得好生不自在。她如同讀書時期不聽話的學生被老師抓了現行一般，頹廢着臉不情不願從絲綢袋子裏取出最後一根鳳凰尾羽，“這是最後一根了，留給我吧。”自己都沒留意，話中帶了哀求。

沉璧不理會示意她交過去。

芍煙還在掙扎，終於還是決定向沉璧婉約道明，“此處非我所歸，我因為這個東西陷入。要向來處而回，還得靠這東西為引。”

沉璧臉容露出訝異，“你早知道了？”

芍煙點頭。

沉璧淡極，“作為交換對價，其實我可以幫你把這事一併解決。”

芍煙想到自己在夢境被人變作癩哈瘼折騰數日，咬了咬牙，“算了，還是我自己來吧!”低頭看了看手上尾羽，“這根是留下的最短的一根，應該還不足以要了我的命。”

沉璧轉身離開。

芍煙關上房門。

從門鏡看去，他走過的地方，留下一連串濕漉漉的痕迹。

芍煙轉身，立刻愣住。她怎麼忘記了，沉璧還丟了顆定時炸彈在這裏，那隻嫉妒心世間無匹的小白狐！！

與木罡松鼠的天生親近不同，小白狐從始到終對她抱有敵意。看沉璧之前亦是心疼它的樣子，為何卻放心丟棄在她這裏？他不怕她虐待他的靈寵，她還害怕無故被狐狸咬呢！

失了主人的小白狐悲泣成了花臉狐狸。它還是第一次被沉璧美男拋棄。它靈性早通，明白此次名義為寄養，實質卻是向來賞罰分明執行鐵律規則的沉璧對它不聽指令咬了眼前女子的變相處罰方式。它被沉璧生生封禁了一半靈力，加上女子身邊還有一隻戰力遠勝它的凶獸守護。它一時竟拿眼前女子無可奈何。

狐狸一族，扮可憐向來是它們拿手看家本領。看着沉璧臉也不回離去，它半真半假哭得梨花帶雨，想為自己從女子那裏討兩份同情，以期待下來共處的日子能好過些。

芍煙素來沒有多餘同情心。她連續被白狐狸凶了數次，早沒一點好感。前腳沉璧剛走，後腳她就以女王之姿行到狐狸面前。在它抬目凝看時，抬起一個腳趾，毫不客氣將它推進一天總有數次彌散特殊氣味的衛生間。

關上衛生間的門，芍煙抬手與木罡松鼠對了下掌。任由狐狸在衛生間吱吱嘰嘰，芍煙將松鼠放到茶几上，摸着它身上幾塊凸斑，“這些都是那隻狐狸抓的？”

木罡可憐兮兮點了點毛茸茸的頭。相較狐狸出現在沉璧身邊的時間，它與沉璧只能算是半路緣分。狐狸天生會賣萌，又有媚性，沉璧就算無心風月，多少總能喜歡些。在花水境時，狐狸時常藉助沉璧身邊靈器將它鎖制住，讓它無法發揮全部戰力。繼而在它身上左右開弓，用鋒利的爪子將它撓得鮮血淋漓。

靈寵間的爭鬥，於大義在心的沉璧看來無關緊要。可於它，卻是數次徘徊在生死邊緣。故而在與芍煙初見時，它一副頹敗模樣。可一切頹勢，在找到芍煙后，都將轉變。

木罡用一種良木可期的表情崇拜望着自己的新主人——芍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