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懺悔
都是古兮的最後日子了，沐靈的惡趣味也收斂下來了。
終究是要死的人了……
“若是她真有身孕，你會殺她的孩子嗎？”阿歡從房頂上竄到了她的面前。
沐靈就知道他不會聽話的，阿歡身上穿着寬大的太監衣衫，是從逃出宮的人身上扒下來的。
“不知。”沐靈走的時快時慢，想要甩開這跟屁蟲，卻又怕他走丟了被人抓去。
阿歡聽罷，跑到她的前面：“那就是不會啦？我就知道你沒那麼壞的！”
他說的信誓旦旦，沐靈懶得理，錯開話題道：“孫亓那邊怎麼樣了？”
“大人也來了？”阿歡提着褲子一路走走追追的跟上沐靈，臉上驚訝：“他騙我說他也不來的！”
兩人幾句不到，沐靈便到了王上宮裏，王上已經被殺了扔在屋外。外面僅有的殺手瞧見了她，讓她立馬進去。
沐靈疑惑推門而入，屋裏只有坐在地上的孫亓，還有癱在他懷裏的靈黛，嬋兒坐在床上放聲大哭着。
“快，葯蠱！”孫亓已經滿臉淚痕，與平日裏的體面格格不入。
沐靈蹲在地上，從身側取了葯蠱引入她的體內。
靈黛嘴角帶着血，笑的無力。
阿歡聽哭聲愈加響亮，只想着把嬋兒快些抱出來才是。
推門而入，是抱着嬋兒已到門口的沐靈。
“給我吧。”沐靈身上血跡斑斑，血腥味沖的嬋兒哭的更凶了。
阿歡接過嬋兒，像是小大人一樣的抱着哄着。
“剛剛那個昏君擋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問他可還記得被他逼着丟掉孩子的前王后姐姐……”靈黛笑着，眼角卻是落了淚：“他說他記得……他說前王后總會跟他說起我還有母親，覺得抱歉遺憾……”
靈黛頓了頓，又憶起兒時之事了。
“我殺他的時候，他滿臉的不可置信。誰能料得呢，枕邊人竟是早就該死之人……可是，孫亓……他都會為色擋在我的身前，你比他還要絕情！”
靈黛哭了，孫亓緊緊地擁着她，心裏滿是苦澀。
“靈黛……”他知錯了，晚了嗎？
許是最後的相依為伴，靈黛伸手擁住他。
孫亓啊，真的太晚了……
就這樣吧！
靈黛昏睡過去，夢裏門前的梅子樹，樹下有個少年郎。她看着他，終究笑着轉身，同他背道而馳。
那日，那人，那樹，或許都錯了……
鎮國覆滅，登上王位的阜國之主，阜國鎮國從此一統。
昨夜還在邊疆負隅頑抗的將士，今日便要俯首稱臣，真是諷刺！
沐靈帶着阿歡離開，殺手眾人都被沐靈安頓給了孫亓。至於魂契閣眾人，也是各自離散在天地角落。
沐靈沒去見顧亦初，只是留他一人獨居在這世間，帶着悔恨，鬱鬱而終便好。
她終究，沒有給他致歉的機會……
遠去川國路上，阿歡總是問沐靈同一個問題：“我們為何要去川國？就在阜國不好嗎？”
沐靈對他的問題煩透了，她從來沒想着帶他離開，只是他像狗皮膏藥一樣粘着。
“去找人，不好。”回答簡潔，一點都不願多說。
“也不知道嬋兒怎麼樣……她沒了父王，應該會很難過吧！”阿歡仰着頭，好似快要下雨了。
“那你回去瞧瞧她便是。”沐靈腹誹着，快要不耐煩了。
阿歡撅了撅嘴，嘟囔道：“我還是更擔心你！”
“…”沉悶的天氣，讓沐靈一句話都不願多說。
他們走到竹林里，便下起了雨。
沐靈記得，這是王爺在的那片竹林。她不想再去叨擾，可無奈阿歡眼尖的很，嚷着拖着帶沐靈去了他那。
王爺見到沐靈，臉上不自覺的帶了笑：“呦，今日顧亦初沒來？”
一句便足以讓沐靈難堪。
“沒來。”阿歡答的話，“我們路過，想來避個雨罷了。”
言外之意，別打聽！
王爺痞笑下，有些感慨：“顧亦初那小子，很久沒來看我了。”
“沐靈我們走！”阿歡算是知道沐靈為何不想來了。
“我不提便是。”王爺拽了沐靈另一隻胳膊，倒讓沐靈夾在中間了。
好歹是救命恩人，沐靈握着阿歡手腕，將他拉了回來。
王爺見狀，也不再自討沒趣：“去哪？川國？”
“嗯。”她記得王爺好似對川國有特別的感覺，“要一起嗎？”
“不了。”王爺拒絕的很快，語調里卻帶着落寞。
好似受過傷呢……
外面的雨下到了夜間，也沒停下的趨勢。
“住下吧。”王爺端了飯菜上來，不拘小節道。
沐靈看着沒完沒了的雨，無奈道：“多謝。”
飯後，沐靈坐在廊下，聽着風雨吹打竹葉的沙沙聲。
上次來時，還有顧亦初在。恐怕日後是沒機會再一同前來的。
“說說吧。”王爺靠在竹屋牆上，手裏拿着竹籤剔着牙。
“他可能快要撐不住了。”沐靈猶豫很久，想不出別的話。
王爺聞言一怔，隨意以為是玩笑：“怎麼會？他明明是不死身啊！”
“或許會死，或許不會。”沐靈睜眼看向王爺，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樣子。
王爺手上動作頓了，身子都有些僵了：“他在哪？”
“江南一個茶樓吧。”沐靈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會去那裏。
王爺回屋裏收拾了衣衫，想必次日便要動身了吧。
思緒到此，沐靈倒是好奇起那日顧亦初與古兮道別，究竟會說什麼……
鎮國下了一天一夜的雨，顧亦初一直呆在情歡墓前。
是他為她建的，他能想得到的，沐靈才不會承認情歡走了這個事實的。
“你會原諒我嗎？”乾癟的話從乾瘦的身子裏出來，瘮人的很。
“想必你也不會的……我對不起沐靈，害死了你！我真的……對不起！”
沒什麼再新鮮的詞彙了，除了抱歉再無什麼話可說。
可這有什麼用呢！
情歡活不過來，沐靈也不可能原諒他……他只能餘生懺悔罷了。
他起身，卻又重重的砸了下來。
許是雨勢真的太大了，讓他承受不了了。
血是嘔出來的，雨水沖刷稀釋，沒人會在意的。
顧亦初踉蹌着回了茶樓，渾身已經濕透了。
他想起那日古兮的話……
她說她後來同啰嗦將軍在一起了，無關情愛，只是相伴罷了。
如若不是他強硬奪走了她對世人情愛，她又怎會一步一步走向那般天地？
一步錯，步步錯。從一開始便錯了……從萬年前的背叛時便已大錯特錯！而他不思己過，強迫着一切遂他心意……毀了沐靈，耽誤了古兮！
他就是世間惡人，最大的惡人！
多麼該死，可又怎麼能死？連死都是不配的，他要懺悔的，帶着古兮對沐靈和情歡的那一份……
沐靈那句：“你要好好活着啊！”
原來真的是惡毒的詛咒啊……
後來，王爺來瞧了他，可他不願醫治，只說要悔過。
他同他講了萬年前的背叛，過分的讓王爺忍不住揍了他。
他就這樣，在那茶樓里，不死不活的度過餘生。
其實也沒剩多少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