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葉溫德看着陽暖暖輕輕地笑了一聲，陽暖暖有些奇怪，她問道：“阿德老師，你笑什麼？”
“唔……我只是沒發現，給你當主治醫生兼老師這麼久，我倒是沒發現你竟然這麼會撒謊。無師自通啊，暖暖。”
撒謊？陽暖暖不自然地笑了一下，我哪有？
“倒水的時候不小心打破了杯子，是這樣說的吧？可我進來的時候沒發現地板上有半滴水，你實話告訴我，你是不是聽到我們的談話了？”
葉溫德嚴肅地看着她，陽暖暖反倒一笑，她不急不慢地說道：“阿德老師，那是我還沒來得及倒，又怎麼會有水呢？”
好，那我再問你。葉溫德輕輕推了推自己的眼鏡，杯子是不小心從你手裏掉落的，是吧？
“是……”
那這又怎麼解釋，葉溫德抬起下巴意示陽暖暖看房間的角落，那裏正靜靜地躺着一片玻璃的碎片。
陽暖暖的臉色瞬間有些蒼白，她想辯解什麼，但又無話可說。
你摔杯子的力道有點大啊，葉溫德嘴角帶了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既而悠悠地說道：“放心吧，我會向他們兩個保密的。”
陽暖暖只好乾巴巴地笑了幾聲，說道：“阿德老師真是有做偵探的潛力，佩服佩服。”
這就是謬讚了，不過……葉溫德話鋒一轉，你應該慶幸陽文因為擔心你而被沖昏了頭腦。否則，就憑這點小把戲，還根本不夠他看的。
我知道，陽暖暖卻略帶得意地攤了攤手，但這也不挺成功的？葉溫德只好無奈地搖了搖頭。
阿德老師，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又不能殺你滅口。就不遮遮掩掩地了，陽暖暖疲倦地問道：“我還能活多久？”
瞎說什麼呢，葉溫德安慰地說道：“你這次只是因為劇烈運動才會……。”
錯了。
陽暖暖出聲打斷他，重複地又說了一遍：“錯了。”
什麼錯了？葉溫德皺了下眉。
阿德老師，你知道嗎，我其實根本沒有參加體育訓練。
你沒參加？那你暈倒在操場上……葉溫德瞳孔微縮，低聲問道：“是故意為了引導我們往那方面想？”
“是。”
“為什麼不說……”
阿德老師，就算是你不告訴我，陽暖暖指着自己的胸口，蒼白的臉上帶了一絲哀色，“我也知道，自己或許活不長了，但我不想讓他們兩個人知道。”
葉溫德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你會告訴我，我還能活多久么？”
葉溫德搖了搖頭。
陽暖暖自嘲地笑了笑，那些老傢伙們從我出生起就認定我活不到十八歲，不過，心臟病領域界的權威么，他們也有資格這麼判斷。她又嘆了口氣，再過不久我就十七了，他們之中有些人倒比我早一步入了土。
暖暖，葉溫徳苦笑道：“要不是了解你，有時候我還真會懷疑你有人格分裂，不知道哪個才是真實的你。”
陽暖暖沒說話，她低着頭，葉溫徳看不到她的神色。
他自顧自地問道：“像在你爸爸媽媽面前一樣，當那樣一個孩子不好嗎？”
陽暖暖微微一愣，她孩子氣地撇了撇嘴，仍舊沒說話。
“暖暖，我只是希望你活的輕鬆點。”
輕鬆點？陽暖暖無聲地笑了笑，她開口說道：“阿德老師，你不會懂的，爸爸媽媽也不會懂。”
“懂什麼？”
懂快死的絕望，她輕聲說道：“像我這樣的人，總會擔心自己還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陽。老師，你見過沙漏里的沙子嗎？它們總是一點一點，絲絲縷縷地落下來。其他人看沙子落完了，就可以把沙漏再倒轉一下，重新開始。”
她直視葉溫德的眼睛。
可像我這樣的人，沙子落完了就是落完了，我沒有機會能再倒轉一下。她垂下眼瞼，就像我這一生的倒計時。
“可是……我真的好不甘心啊，不甘心就這樣死去，我還有……很多很多的東西，都沒有見過，我還很想坐一坐遊樂場裏的過山車……”
她的眼底閃出破碎的希望，我真的真的很想活下去，像個正常人一樣，活下去……
阿德老師，陽暖暖苦澀地問道：“你能懂嗎？”
葉溫德啞口無言，就像陽暖暖說的那樣，他不懂那種感受，那要怎麼辦呢，安慰她？但在陽暖暖面前，那太過於蒼白無力了。
好吧，我告訴你。葉溫德說道：“按現在的判斷，你的壽命最多還有一年。”
行吧行吧，還真被那群老傢伙說起中了，陽暖暖低聲自語。
唉，三百六十五天啊……陽暖暖長嘆一聲，索性躺在了床上，白色的燈光刺入她的眼底，但她卻沒有閉眼，也沒有伸手去擋。
正當葉溫德以為這個消息太過於打擊她時，陽暖暖突然說的話卻讓他驚了一驚。
“誒，老師。你說，我離開這裏行不行？”
葉溫德面色一沉，他有些不太好的預感。
“你什麼意思？”
“我想離開這裏，離開這個城市，離開這個國家，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葉溫德冷笑一聲：“你怎麼不直接說離開這個世界呢？陽暖暖，你是還在中二期嗎？你就不怕你連這最後一年都活不過，你難道就不怕死了嗎！”
說道最後，葉溫德直接吼了起來。
不，我當然怕死，陽暖暖仍然用那種不急不慢的語氣說道：“我很怕死，可是老師，我更怕……我更怕最後連死，都會死在這個重症監護室里。
“我或許就像飛蛾撲火那樣，火焰致命的高溫會奪取它的生命，可卻還是會選擇擁抱溫暖。”
“那你要臨薇和陽文怎麼辦？他們可就只有你這一個孩子。”
“他們早該有另一個孩子了。老師，其實我很開心老天能讓我降生在那麼溫暖的家庭，可是……他卻跟我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暖暖，陽文是不可能同意的。葉溫德看着她：“他把你跟臨薇看的比自己的命要重要。”
陽暖暖明亮的眸子看着葉溫德，“你會幫我吧？阿德老師。”
良久，葉溫德說道：“不，讓我想一想。”
是夜，皎潔的月光慢慢地籠罩在這片大地上，似潔白柔逸的維幔，掩蓋了所有將要發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