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唐易穩穩地讓她落地，他鬆開陽暖暖，帶着她向醫院的後門走去。
兩人慢慢地在小路上走着，路燈的光芒灑在他們兩個身上，在身後投射出了長長的影子，響亮的蟲鳴在草叢中響起，前方的道路似乎孤獨而又漫長。
陽暖暖在唐易的身後走着，唐易雖然消瘦，身材卻十分高挑，陽暖暖看着他的背影，心突然有了一個很荒唐的念頭，“他一直都是自己在走吧，這條路上雖然還有她在，但唐易身邊卻好像插不下任何人。”
一隻蒼白卻又筋骨分明的手伸到了她面前，陽暖暖看着停在她面前的唐易。
“累了么？”他問道。
陽暖暖搖了搖頭，兩隻都不帶什麼溫度的手相握在一起，卻隱隱生出了些許溫暖。
“唐易啊。”陽暖暖看着他說道：“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你看到我是怎麼樣的，我那我就是什麼樣的了。”
陽暖暖搖了搖頭，“你沒有給過人了解你的縫隙。”
“暖暖，”唐易低頭看向她的雙眼，語氣有些無奈，也摻雜了些許肯定。
“如果你有一天知道我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你會失望的。”
他避開這個話題，不知何時，兩個人身邊的行人多了起來，“看。”他說道：“七里巷到了。”
現在雖已深夜，可這條巷子依舊燈火闌珊，一長串燈籠連接起來掛在巷頭和巷尾，橙紅色的光灑落，照映着腳下排列整齊的青色石磚，有些石磚上已經浮現出幾條裂紋，看起來有些年頭了。諸多的小攤擺在巷邊，來往的人雖說不上是人山人海，但也絡繹不絕。
陽暖暖有些激動，她向唐易說道：“這裏是叫夜市對不對？”
“也可以這麼說。”還沒等他再說什麼，陽暖暖便迫不及待地拉着他向裏面走去。
唐易不得不跟上，人群嘈雜，他提高了音量對她說道：“怎麼，你沒去過？”
“葉溫德去過，他以前跟我說過。”她回頭朝他笑笑，“我到了十歲才上的學，家裏人擔心我，天天就是家裏和學校來來回回，偶爾出去玩，也曾遠遠地看到過一次。”陽暖暖放慢腳步，踢開了腳邊的一個碎石塊，有些悵然，“這大概是我第一次逛。”
唐易握緊了陽暖暖的手，帶她穿過人群，在一個買冰糖葫蘆的老人面前停了下來，唐易拿出錢，向他比了個手勢，老爺爺接過錢，笑眯眯地從頂端拿下兩串又紅又圓的遞給他。
唐易接過都給了陽暖暖，老人給他找錢，又沖他做了幾個手勢，唐易愣了下，又笑着擺了擺手，牽起陽暖暖接着向前走去。
“那個老爺爺跟你說了什麼？”陽暖暖一邊啃着糖葫蘆一邊問道：“而且，他好像……”陽暖暖猶豫了一下，感覺說了可能不太禮貌，便沒再問下去。
“那個老人天生聾啞，但他靠雙手完全能夠養活自己，至於說了什麼……”
“說了什麼？”
“他問我最近過的怎麼樣而已。”唐易回答的鎮定自若，他偏過頭，臉上卻騰起一抹不太正常的紅暈。
“啊？是么，可是你的臉怎麼紅了，可別是發燒了。”陽暖暖伸手去試唐易額頭的溫度，可她卻忘了自己手上還帶着一串糖葫蘆……
以唐易的視角就是一串糖葫蘆正朝他臉上襲來，他還沒來得及躲避，便妥妥地糊在了臉上。
陽暖暖：“啊！我的糖葫蘆！不過唐易你臉不臟，還能吃。”
唐易：“我沒事！你繼續吃！”
陽暖暖內心：我好像聽出來咬牙切齒的味道。
出於心虛，陽暖暖勤快地伸手要去幫他擦，唐易眼明手快地一把捉住了了她的手，“別動了，你是看它在臉上分佈的不均勻，想給我塗的均勻點么？”
陽暖暖憋笑道：“怎麼可能，這又不是雪花膏。”
唐易無奈地看着她，眼中卻有點點笑意。他把陽暖暖安置在一顆榕樹下的木椅下，“等好，陽暖暖路痴，我去借塊濕毛巾。”
陽暖暖沖他離去的背影揮了揮拳頭，“不是路痴了不起啊。”她繼續啃着手裏的糖葫蘆，誰知唐易這一去的時間有點長，等到陽暖暖將一整根冰糖葫蘆都吃完了，他才從穿梭的人流中出現在她面前，並且還附帶了一個……小女孩。
陽暖暖大驚失色：“你從哪裏拐來的！”
唐易：“我總算知道了，原來我在你心裏就是這麼一個人！”
小女孩眨着烏溜溜的眼睛看着陽暖暖，用脆生生的嗓音說道：“不是的姐姐，大哥哥沒拐我，他在幫我找媽媽。”
陽暖暖伏下身問道：“小妹妹，你跟你媽媽走散了？”
不是，小女孩仰着臉認真地答道：“是媽媽跟我走散了”
“好吧好吧。”陽暖暖扶額，“這可怎麼辦，她媽媽估計要着急死了。”
唐易點了點頭，說道：“這次怕是不能跟你好好逛逛了。”他看向小女孩，卻發現她正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着陽暖暖，陽暖暖下意識地低頭去看自己手中攥着的糖葫蘆。
唐易勸道：“以後再給你買。”
陽暖暖只好心疼地把糖葫蘆放入小女孩手裏。
唐易一手牽着小女孩，一手牽着陽暖暖，三人擠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往廣播站的向走去。
向廣播站的人員說明情況，又問清楚了小女孩媽媽的名字后，廣播站立刻開始廣播尋人。
不消多時，一位年輕的婦人急急地衝進來，摟住小女孩就緊張地哭了出來。小女孩替她抹去眼淚，趴在她耳邊小聲地說道：“媽媽，就是這個姐姐和哥哥幫我找的你。”
婦人感激地沖他們道謝，對小女孩說道：“果果，快謝謝哥哥姐姐。”
“嗯，謝謝哥哥和姐姐幫我找媽媽！”
“傻果果，是媽媽一直找你才對。”
陽暖暖目送這對母女離去，細不可微地說道：“真好啊，那個孩子，一點疾病都沒有。”
“你很羨慕么，暖暖。”
“別人輕易擁有東西，我怎麼羨慕都得不來。”她自嘲一笑，“這麼想倒也蠻悲劇。”
“你很渴望活下去吧。”
“是啊。”陽暖暖望向遙遠的星空，“我比誰都渴望活下去，我這樣說的話，你會不會認為是個笑話？”
她淡淡地笑了，“我本來可以活的更久，前提是這一輩子都要在一個地方，可是我沒有。”
“為什麼不待在醫院。”
“那是一個會讓人很難過的地方，生生死死，全都集中在那張白色的床上。”
“只是這樣么？”
“唐易啊！”陽暖暖突然朝他大喊一聲，又恢復平常的語調說道：“有些事我想就做了，最是時間難留，我一生很短，不想留下遺憾。”
“你會說我是飛蛾撲火，自取滅亡么？”
“怎麼會，我們是同類人，暖暖。”一陣風吹過，兩人上方的榕樹飄了些許樹葉，打着旋慢慢飄落到唐易和陽暖暖肩頭。
“但我又同你是不同的，你或是為了夢想，我是為了復仇。”
唐易那雙淺褐色的眼睛裏像淬了霜般地冷，他拂去垂落到肩頭的樹葉，“我的大半生，都是為了這個念頭而活。”
“怎麼，你現在還覺得我是你認識的那個唐易么？”
“你是的。”
陽暖暖綻開一個的微笑，像冬日的暖陽，“唐易啊，我們不都是這樣么，為了一個執着的念頭，它或許是活下去的執念，或是夢想，也或是復仇，無論你是為了什麼而活，但現在我們活着，這就已經足夠了。”
唐易看着面前這個如同朝陽般的女孩，他想，決定和陽暖暖一起離開蘇城，將會是一個很正確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