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歸去難
夏末午後的日頭正毒，火辣辣的太陽炙烤着整個皇城。宮牆內風平浪靜，一片祥和。眼前的這個地方就是聞明世界的紫禁城了，亭台樓閣，紅牆綠瓦，十分氣派。
廊腰縵回，檐牙高啄，雕樑畫棟，金瓦欲流。紅木雕花窗框上鑲嵌着明瓦，漢白玉雕刻的闌干交錯流轉。
唐疏桐倚靠着“尚寢局”朱門旁的樑柱，斜坐殿前的台階上，回憶着昨天發生的事情，彷彿還在夢裏。看着眼前來來往往的宮人，想起去年來到這裏時，她還是二十一世紀，眼前所見還全是穿着現代裝的遊客，可就在昨天，一覺醒來后她卻已經穿上宮裝，做起了宮女。
如果當初要是知道那一覺睡下去她會穿越到明朝，肯定打死她也不睡了。要知道，作為一位二十一世紀的女大學生，唐疏桐連做夢也沒想到有一天會被一位身着明制古裝的中年女人打醒。
那女人凶神惡煞的程度絲毫不輸《還珠格格》裏的容嬤嬤，曾經的她還一度以為電視劇里的角色過於誇張，可現在看來，實際情況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然後還沒有反應過來的她，就被那女人威逼去清掃殿宇。
唐疏桐看到身邊穿着宮服的宮女和太監小心翼翼地走來走去時，一股古樸沉重的封建皇室氣息撲面而來，過了很久，直到肖司設的鞭子刷刷刷地抽到她身上，她才逐漸意識到那女人可能是來真的，這不是什麼真人騷節目，大概是真穿越了？這樣千載難逢的時空錯亂事故竟然發生到了她身上？唐疏桐百思不得其解。
從旁人那兒套話得知這尚寢局下轄四司，而她在其中的司設司。而肖司設作為正七品女官，則負責使喚這些丫頭們去安排各宮的床帷茵席，洒掃張設等雜事。
不過唐疏桐聽別人講，她被挑選去了乾清宮，聽說是份令眾人擠破頭爭着搶的好差事。她暗自慶幸這身體的原主人還算爭氣，讓她能有幸目睹下這大明朝皇帝的真容。
“你！還站在那兒愣着幹嘛？還不快去收拾行李。”唐疏桐那還停留在二十一世紀的思緒，被肖司設的呵斥給強行抓了回來。
“肖司設，我已經收拾好了。”她委屈巴巴地說道，希望用嗲嗲的聲音可以讓那女人心軟一點。
啪！一條鞭子卻毫不心軟地甩在唐疏桐的手臂上，疼得他哇哇地叫。她心裏暗罵到，這古代女人這麼兇悍的嗎，一點也不會憐香惜玉。
“那就回房去待着，別到處晃悠，仔細我回了尚寢大人，打發你去浣衣局，乾清宮你就別想去了，多少人爭着去呢。”
“是是是，我這就回去，您別生氣了。”唐疏桐轉身往寢屋跑去，好漢不吃眼前虧，要是跟這女人杠上，她可能真要去浣衣局了。
乾清宮到底是天子跟前，待遇自然比別處的宮人好些。若是真去了浣衣局，還不知道有無出頭之日呢。
忙忙碌碌了一天，終於可以歇息了。作為宮女的唐疏桐，自然是睡大通鋪，三間房，整個尚寢局的宮女都住了。一群小姑娘出了汗照樣燥熱嗆人，混濁的空氣逼的人喘不過氣來。
然而到現在唐疏桐都還沒有回過神來，是什麼原因讓她這樣一個新時代的知識分子，一覺醒來竟淪落成封建社會的宮女，她找不到科學的解釋，只能寄希望於明天醒來后，她已經睡在寢室的床上了。
然而第二天醒來，看到一排的宮女弄妝梳洗，她是崩潰的。緊接着唐疏桐就加入了宮女們梳洗的行列。
“疏桐，你這兩天好像變了一個人，天都大亮了還不起，還總發愣。”唐疏桐旁邊這位宮女姐姐，一臉擔心地伸手摸了摸唐疏桐的額頭道:“你是不是病了？”那宮女叫周清岑，目前看來，她應該是這裏和唐疏桐最要好的人了。
唐疏桐心裏想，要是你一下子穿越去了二十一世紀，你說不定還會瘋了呢。不過還好，作為一名二十一世紀的青年人，她的適應能力還是很強的，為了活下去，她必須要迅速接受自己的身份，了解身邊的狀況。
誰讓她沒那麼好運，為啥沒不是個公主王妃什麼的，偏偏是個宮女？
要說在這裏唯一能讓她欣慰的，就是本來二十歲的自己卻到了一個豆蔻年華的女孩兒身體裏，到底又年輕了一次。望着銅鏡里模模糊糊的面容，卻依稀能分辨出來這是個十分美麗的女孩。然而在這百花齊放的后宮裏，唐疏桐覺得自己還是死了這條做妃嬪的心吧。
肖司設依舊是每天例行常規地壓榨她們這些新人，無論唐疏桐如何討好她，依舊是絲毫不友善，於是她也就放棄討好了，畢竟再過幾天便要離開這尚寢局了。這些女官，在古代就是稀缺的女性知識分子，心性也格外高些。
幾日後，終於到了去乾清宮的日子了，唐疏桐與周清岑還有另外三位一同被選去乾清宮當差的宮女，一早便在尚寢局外候着。
半晌，便來了位身着墨綠色梅花紋襖裙，頭簪玉梅銀釵，面容清冷的小姑娘。雖還是宮人模樣，但通身氣派都與尋常宮女不同。
“我叫音離，是乾清宮的掌事宮女，你們且隨我來。”於是，她便領着眾人離開了尚寢局。
走着走着，她回頭睥睨了眾人一眼，冷笑一聲道：“要我說，這尚寢局當差越發怠慢了，什麼人都敢往乾清宮塞，若不是最近缺人手，你們這樣的還真進不了乾清宮。”
聽了這話，氣得唐疏桐一口老血沒吐出來，這話也太得罪人了吧，才小小年紀就敢把一局的女官連帶着她們幾個都踩了遍，惹不起。
“不過既進了乾清宮，那大家也都算做姐妹，你們也是知道的，這乾清宮不比外頭，你我都是提着腦袋當差，若是哪日錯了半點兒，挨頓板子也是常有的。”她一邊領着眾人走，一邊說道。“再一件，你們當中若是誰，或挑撥是非，或偷懶耍滑，有人見了儘管來回我，我頭一個不饒她。”
說完，她轉過身停了下來，瞪着眾人疾言厲色道：“再者，你們可別動什麼歪心思，我的眼皮子底下最見不得那些齷齪手段，若是被我逮着哪個妖精似的東西有越軌之心，有你苦頭吃的。”說完她又轉過身去，繼續領着一行人朝乾清宮走去。“娘娘可不是誰都能當的，那可都是得從宮外頭，挑了拔尖兒的良家子，正兒八經地選秀選出來的。”
聽了她一路的訓誡，終於到了乾清宮，尋了間偏房，將眾人安頓下來。
“今日就先修整，明日卯時點卯，明兒是你們當差的頭一天，若有誰誤了時辰，自個兒去領十板子，我可比不得你們尚寢好性兒，菩薩心腸，由着你們去。來了乾清宮，就只依着我的規矩來。”臨走前，她吩咐道。看來，這可不是個好相處的。
終於得了一日空閑，唐疏桐將行李安置好，便躺床鋪上了，在二十一世紀養尊處優的她，哪裏經得起這些勞頓。
這裏五人住一間房，已經不知道比尚寢局好了多少倍，唐疏桐暗自慶幸，天子的寢宮就是不同。
晚飯過後，唐疏桐便早早地入睡了，為的便是第二天能早點起來不遲到，這古代又沒有鬧鐘，只能靠這幾日養成的生物鐘來叫醒自己。一夜美夢，充沛的休息使得她在天還沒亮便醒了，看樣子應該是寅時。她叫醒了周清岑，二人一道去了偏殿門口等着點卯。
“疏桐，想必你也是因為家裏窮困，被賣入宮為奴的吧。”周清岑問道。
“……呃……嗯……是吧。”唐疏桐自然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送進宮的。
“尋常人家的女子，誰不想找個好夫婿平淡一生呢。一入宮門，這一生都只能守着這紅磚綠瓦了。”
聽周清岑說完唐疏桐才意識到，在明朝，宮女是終身制，不像清朝，到了二十五歲還可以出宮婚配。
她本還想着出宮后憑藉現代人的思維去施展才華，成為一代才女呢，唉。
“不然怎麼說一入宮門深似海呢。”唐疏桐附和周清岑道。
“你念過書？”周清岑問道。
糟了，唐疏桐以為自己裝逼過頭了，在這古代一般小門小戶的女子哪能念書啊，況且她才說了自己是因為家境貧寒而進宮為婢，哪能知道這類詩句呢。
“這句詩在我入宮前，我們鄉的秀才對我念過。”還沒等她回答，周清岑便說道。
“巧了，我也是聽鄉里秀才說的。”唐疏桐答道，覺得自己無比機智。
唐疏桐就這樣跟清岑閑聊了一會兒，天蒙蒙亮了，人也陸陸續續多了起來。從前聽說明朝“宮女九千，太監十萬，每天都有餓死的。”，現在看來，無非就是清朝的杜撰，這乾清宮的宮女，唐疏桐數了數也就二三十個吧，又聽周清岑說有半數都是六局新挑來了。九千個實屬誇張。
差不多卯時，來了一位眼生的姑娘，穿着素凈，五官雖不像音離那般嬌俏，卻也是十分端正溫婉。她拿了花名冊，按數查點。眾人都已來齊，只有與唐疏桐同屋一位新來的宮人“雲眠”未到。
唐疏桐心裏想着，自己與周清岑一早便出來了當然不知道雲眠還未起，但另外兩人竟也不叫醒人家，真是各掃門前雪，太現實了。
“這位雲眠姑娘在哪？怎得還未來？”
“來了！來了……”從她們所住偏房的方向傳來了幾聲顫巍巍的回應。聲音剛落，釵鬢微松的雲眠從遠處慌忙地跑了過來。
“姑娘，真是對不住，一下子竟睡過了時辰。”語畢，她又轉過頭，沖同屋另外兩人冷笑道：“昨日還答應得好好地今早叫醒我，臨了兩人竟自顧自走了，也虧你們做得出來……”咒罵完又回過頭乞求道：“好姑娘，您就饒了我這一回吧，若是讓音離姑娘知道了……”
“還怕我知道么？”
話還沒說完，音離的聲音便從遠處傳來了。